宁中则看着岳不群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空荡下来的大殿,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师兄归来后,这华山,终于不再是死水一潭,而是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她轻轻握了握拳,也转身离去,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尽快将“天枢阁”的架子搭起来。
华山派的机器,在岳不群的掌控下,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
岳不群信步朝着演武场走去,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略显落拓不羁的剑风呼啸之声,其间还夹杂着细微的酒液晃动声。他循声望去,只见在演武场一角的老松树下,大弟子令狐冲正一手提着个酒葫芦,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另一手则握着一柄长剑,随着酒意,身形略显踉跄,但剑招挥洒间,却自有一股随性而至、不拘一格的灵动机变,隐隐然竟将几式华山基础剑法使得别开生面。
岳不群悄然驻足,隐在廊柱的阴影里,静静观瞧。他看着令狐冲那因酒意而微红的脸庞,那带着几分落拓却又难掩飞扬神采的眉宇,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前世,这个他最为看重、资质最佳的大弟子,最终却因种种阴差阳错、理念不合,与自己渐行渐远,乃至反目成仇,成了他心中一大憾事,亦是华山派莫大的损失。
如今重活一世,再看令狐冲这“离经叛道”的练剑方式,岳不群的心境已截然不同。他不再觉得这是怠惰放纵,反而从中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超脱于刻板套路,更贴近剑法本质“意”的灵性。
见令狐冲一套剑法使完,虽步伐虚浮,但几个关键变招却妙至毫巅,岳不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终于从阴影中走出,轻轻鼓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演武场一角响起。
令狐冲闻声一惊,猛地回头,见是师父岳不群,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就想将手中的酒葫芦藏到身后,动作匆忙间,险些将葫芦掉在地上。
“师……师父!”他连忙站直身体,脸上因酒意和窘迫显得更红了。
岳不群看着他这副模样,却没有如往常般立刻沉下脸训斥,反而脸上带着一种令狐冲从未见过的、温和而复杂的笑意,缓步走近。
“冲儿,不必藏了。”岳不群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令狐冲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师父。
岳不群目光落在他那试图藏起的酒葫芦上,淡淡道:“为师并非一味反对你饮酒。”
这话更是让令狐冲大为意外,他狐疑地看向岳不群,以为自己听错了。
岳不群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我反对的,是你这般毫无意义、只求一醉的牛饮。若饮酒只为麻痹心神,放浪形骸,那到最后,你非但不能驾驭酒意,反而会沦为杯中物的奴隶,迷失了本性,蹉跎了岁月。这,绝非饮酒之道。”
令狐冲本就是个灵慧不羁之人,听闻此言,非但没有因被教训而沮丧,反而被岳不群话语中那“饮酒之道”勾起了极大的好奇心。他忍不住开口,带着几分试探和急切问道:“师父,您说……喝酒还有学问?那……那该怎么喝才算有学问?”
岳不群也不回应他,而是指尖拂过石案上溅落的酒渍,自言自语的说道。
山西杏花村,窖藏七年又三月。取水当在清明雨后,用的是汾河上游三丈深的冰泉。
令狐冲捧着瓷盏的手一颤。去年深秋他确曾扮作挑夫混入杏花村,那日细雨绵绵,酒坊老掌柜须发皆白,说这坛酒是给女儿备的嫁妆。
杜康造酒时,以桑叶承露为引。岳不群斟酒的动作行云流水,酒线在空中划出新月弧光,蜀中烧春用糯米,西域葡萄酒取天山雪水,绍兴黄酒必要鉴湖水。你可知为何华山之巅的松针雪水,酿不出杏花村的绵长?
松涛声忽然静了。令狐冲凝视盏中涟漪,忽见师父广袖翻飞,三滴酒珠凌空而起,在枯枝残雪间折射出七彩光晕。汾河地脉带三分铁腥气,酒曲要用晋北红高粱。岳不群振袖收势,酒珠分毫不差落回盏中,好比泰山派的十八盘剑法,看似绵软,转折处暗藏罡风。
银壶微倾,绛红色液体注入第二盏。岳不群指尖轻叩盏沿,金石之音惊起寒鸦:这是吐鲁番的赤霞珠,酿酒人祖上是龟兹乐师。西域人酿葡萄酒,要在陶罐里埋三年,开坛时需以胡笳伴唱。令狐冲喉头微动,酸甜滋味在齿间炸开,恍惚看见大漠孤烟里驼铃摇晃。
最后一盏酒色清透如水,岳不群忽然并指为剑,剑气激得松针纷落如雨。武夷山下梅酒,采晨露未曦的青梅。数十根松针悬停酒面,竟排成北斗七星之形,青城派的松风剑法,起手式也是这般飘忽难测。
日头攀上玉女峰时,令狐冲发现衣襟上的酒渍已凝成霜花。岳不群收拢木匣,雪地上忽现八道剑痕,深浅不一的沟壑组成一个字。酒气已散,剑气当凝。
令狐冲怔在原地,手中的竹筒一声掉在地上。他从未见过师父这般模样——那个向来不苟言笑、严苛至极的君子剑,此刻竟在教他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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