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城周府
白幡在秋风中如泣如诉地翻飞,哀乐声呜咽低沉。灵堂内香烟缭绕,周老爷周正明的楠木棺椁静置中央,两侧跪着的孝子贤孙各怀鬼胎。
二房周正德跪在左侧首位,用宽大的衣袖掩面,肩膀微微抽动看似悲痛欲绝,实则透过绢布的缝隙,目光贪婪地偷瞄着那代表家主之位的紫檀太师椅。他的手指在袖中紧张地蜷缩,暗中对长子周砚明使了个眼色。
周砚明立即会意,突然扑到棺前捶胸顿足,额角青筋暴起:伯父啊!您怎么就这样走了!他哭嚎着,眼角却干涩无泪,苏城米行还积压着三千石新粮待验,绸缎庄的江南客商明日就要来提货,这...这让我们如何是好啊! 他一边嚎哭,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人的反应,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借此机会拉拢人心。
三房王氏立即配合着用熏过洋葱的帕子拭泪,声音带着刻意拿捏的哽咽,眼眶通红:砚卿身子才好转,清研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般重担实在...她说到动情处,甚至挤出几滴眼泪,目光却不住瞟向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的几位族老,可是,这么偌大的周家,不可一日无主,铺子里那么多事耽搁不起...族老们的你们看~要不让他们二叔暂待着~等砚卿身子大好了,再锻炼锻炼后,再教给他?如何? 她说话时手指紧紧绞着帕子,生怕族老们不站在自己这边。
周家大族老闻言,缓缓捋着花白胡须沉吟道:王氏这话也在理。家族生意繁杂,正德毕竟年长,经验丰富... 他说话时目光闪烁,心中却在权衡各方利益,盘算着如何在这场权力更迭中获取最大好处。
二族老随即接口,目光扫过周砚卿空着的席位:正是此理。正明走得突然,诸多后事都需料理。外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周家,此时若无人主持大局,只怕会生乱子。正德代理期间,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会从旁协助。 他说话时带着几分施舍的语气,仿佛这是对周砚卿兄妹的恩赐。
三族老点头附和,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族中规矩向来如此。砚卿年轻,再多历练几年也是好的。 他表面上是在维护规矩,实则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观察风向。
话音未落,灵堂外突然传来清脆的玉磬声。众人愕然回首,只见周砚卿一袭素麻孝服,在晨曦中稳步走来。他面色虽仍带着病愈后的苍白,但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清明锐利,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上。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恍若重生。
有劳诸位费心。周砚卿声音平稳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温润白玉印章,印章在晨光中流转着莹润光泽:父亲临终前神志清明,已将家主之位传于我。 他目光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灵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周正德猛地起身,宽大的孝服袖摆剧烈抖动,脸色由青转白:不可能!他失声叫道,声音尖锐,大哥昏迷前根本未立遗嘱!这印信定是你...他话音未落,忽然意识到失言,急忙收声,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衣摆,指尖发白。他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心中暗叫不好。
二叔怎知父亲是而非?周砚卿目光如电直射而来,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莫非那夜二叔也在房中? 他语气轻柔,却字字诛心。周正德顿时语塞,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眼神闪烁。
王氏急忙打圆场,手中的帕子绞得死紧,指节发白:砚卿病糊涂了,这等大事... 她强作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颤。
婶母不必着急。周清研突然开口。她捧着厚厚的账册从屏风后走出,素衣如雪却气势凛然。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声音稳如磐石:父亲立遗嘱时,我与兄长都在场。此外...她缓缓翻开账册,纸张摩擦声在寂静的灵堂格外清晰,父亲还特意交代要清查这些年的账目。 她目光冷冽地扫过二房和三房众人。账册被重重摔在祭台上,扬起细微的尘埃。
周清研纤指精准地点在一处记录上,声音陡然转冷:弘昌三年腊月,三叔以修缮祖坟为由支取五千两,实际只用了三百两。余款...她又翻过一页,指尖划过墨迹,转入城南毓秀阁账上——恰巧是三婶娘家的铺子。 她每说一句,王氏的脸色就白一分。
王氏脸色唰地惨白,手中帕子飘然落地,嘴唇颤抖:你...你血口喷人!她的声音尖利得刺耳,手指不住颤抖。她下意识地看向周正裕,希望他能为自己辩解。
周正裕忙怯怯的反驳道,身子往后缩了缩:“你~你~污蔑~” 他声音微弱,底气不足,不敢与周清研对视。
是不是污蔑,一看便知。周砚卿击掌三声,四位须发皆白的老账房应声而入。
为首的陈账房躬身时,胡须微微颤动:老朽等受周公子所托,已核对近五年账目,发现各房亏空共计二十八万七千两。其中二房支取十八万两千两,三房...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周正德和王氏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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