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残破的京城浸染得愈发深沉。白日里震天的厮杀与劫后余生的喧嚣,渐渐被一种死寂般的压抑所取代,唯有零星的哭嚎、伤兵的呻吟以及巡逻兵士沉重的脚步声,在寒风中飘荡,更添几分凄凉。皇城之内,灯火稀疏,人影寥落,往日的威严与繁华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创伤。
养心殿偏殿,药味浓得化不开。楚墨轩靠在榻上,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蜡黄而透明,胸前的纱布依旧有暗红的血渍渗出。刘太医刚刚为他换完药,银针渡穴勉强稳住了几近崩溃的心脉,但眉宇间的忧色丝毫未减。
“殿下,您经脉受损极重,内腑移位,加之本源透支,万万不可再动真气,需得静养数月,或可……或可有望恢复。”刘太医的声音带着颤抖,这话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如此重伤,能吊住性命已是奇迹,恢复?谈何容易。
楚墨轩闭着眼,微微颔首,没有言语。静养?眼下这局势,他如何静养?每一息时间,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他能感觉到生命力的缓慢流逝,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但他必须撑住,至少……在局面稳定之前。
“陛下那边如何?”他睁开眼,声音嘶哑。
“陛下服用了安神固本的汤药,暂时睡下了。龙气依旧微弱,但……暂无大碍。”刘太医小心翼翼地回答。
楚墨轩沉默片刻,又问:“太子呢?”
刘太医面色一僵,低声道:“东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加之……加之心神受创,至今昏迷不醒,高热不退,太医署已竭尽全力,但……但情况……很不乐观。”他不敢说“凶多吉少”,但意思已然明了。
楚墨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悲,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太子若死,国本动摇,宗室必然震动;若活,以其心性,日后必是更大的祸患。这局面,何其艰难。他挥了挥手,示意刘太医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楚墨轩挣扎着坐起身,剧烈的咳嗽让他眼前发黑,他强忍着,目光投向隔壁房间的方向。那里,瑶儿依旧沉睡,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青萝长老守在一旁,以木灵秘法温养,但效果甚微。星魂草的药力似乎已与她自身灵犀本源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融合,但也带来了未知的变数。苏醒,遥遥无期。
这种无能为力的等待,比刀剑加身更令人痛苦。
殿外传来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赵无极一身戎装未卸,带着一身寒气与血腥味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焦虑。
“殿下,您怎么起来了!”见到楚墨轩坐起,赵无极急忙上前。
“无妨。城外情况如何?”楚墨轩直接问道,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赵无极面色凝重,单膝跪地禀报:“殿下,情况……不容乐观。斥候回报,楚骁与狄戎大汗退兵后,并未远遁,而是在西山脚下扎下连营,绵延十数里,旌旗招展,炊烟不断,显然是在休整兵马,补充给养。他们派出了大量游骑,封锁了通往外界的主要通道,我们的斥候难以渗透,但零星消息显示,他们似乎在等待后续的援军或……攻城器械。”
“另外,”赵无极语气更加低沉,“城内清理过程中,发现了多处幽冥宗残留的隐秘据点,虽然大部分已被清除,但……核心人物,尤其是那灰衣国师和沙蝎,如同人间蒸发,踪迹全无。末将担心,他们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再次发难。”
楚墨轩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寒玉剑剑柄。敌人果然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京城如今残破不堪,守军伤亡惨重,物资匮乏,就像一头重伤垂死的巨兽,随时可能被蜂拥而至的豺狼撕碎。而幽冥宗这条毒蛇,隐藏在阴影中,更是防不胜防。
“勤王军队呢?可有消息?”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赵无极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派往各处的信使,大多杳无音信,恐怕……凶多吉少。只有一支前往潼关的小队侥幸传回消息,潼关守将吴锋……态度暧昧,虽未投敌,但也以‘防备北疆异动’为由,拒绝发兵勤王。其他方向……尚无回音。”
最后一丝外援的希望,也变得渺茫。楚墨轩的心沉了下去。吴锋的按兵不动,在他意料之中,此人向来拥兵自重,局势不明朗前绝不会轻易站队。其他州府,要么被叛军阻隔,要么也在观望。大楚这艘破船,似乎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良久,楚墨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赵无极。”
“末将在!”
“传令下去,从即日起,京城实行最严苛的军管。所有存粮、药材、军械,统一征调,按战时配给发放,优先保障守城将士。征召城内所有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子,编入民壮,协助城防、运输、救治。严查奸细,凡有通敌嫌疑、散布谣言、囤积居奇者,立斩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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