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阴冷窒息的地宫重返地面，刺目的天光与喧嚣的人声如同隔世。然而，这“生”的气息，却混杂着硝烟、血腥与焦糊味，扑面而来，将楚墨轩从短暂的恍惚中狠狠拽回残酷的现实。他踉跄着踏出皇陵神道最后一级台阶，脚下虚浮，几乎栽倒，全靠身旁影七用尽全力搀扶才勉强站稳。怀中，风倾瑶的身体轻得如同羽毛，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微弱的呼吸时断时续，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她脸色苍白如透明琉璃，眉心那点碧绿印记黯淡无光，长睫紧闭，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星魂草已化为飞灰，青萝长老渡入的灵犀之力也只能勉强吊住她一口气，情况危殆至极。

楚墨轩自己的状态同样糟糕透顶。强行催谷的后遗症如同火山爆发，在脱离地宫死气压制后彻底反噬。经脉寸寸欲裂，五脏六腑仿佛被移位后又胡乱塞回，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剧痛。视线模糊，耳中嗡鸣不止，冰冷的汗水混着尚未干涸的血迹，浸透了破损的玄色劲装，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全靠一股非人的意志力强撑着，才没有立刻昏死过去。他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倒下去。

“殿下！”早已等候在神道入口的赵无极快步迎上，见到楚墨轩和风倾瑶的模样，虎目瞬间通红，声音哽咽。他身后，是同样面带忧色、衣冠染尘的张阁老和李尚书等几位重臣，以及一队盔甲染血、神情疲惫却依旧挺直脊梁的禁军士兵。

“京城……情况如何？”楚墨轩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他强忍着眩晕，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无极脸上。

赵无极深吸一口气，压下悲恸，快速禀报：“殿下，托殿下与圣女洪福，昨日天地异象之后，城外敌军士气崩溃，阵脚大乱！我军趁势反击，已初步收复外城大部区域！残余叛军与狄戎部队退守西山脚下大营，暂未组织起有效反扑。只是……”他语气一沉，“城内伤亡极其惨重，粮草医药奇缺，流民遍地，疫病已有蔓延之势。各部官员……伤亡亦是不小，政务几近瘫痪。”

楚墨轩闭了闭眼，这个结果，已比最坏的预想好了太多。但眼前的烂摊子，千头万绪，每一件都关乎存亡。他看向张阁老和李尚书。

张阁老上前一步，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与凝重：“殿下，老臣已按您先前吩咐，与李尚书等人尽力维持，但……局势复杂，诸多事宜需殿下定夺。尤其是……太子殿下……”他欲言又止，目光瞥向随后被皇陵卫小心翼翼抬出来的、昏迷不醒的太子楚墨宸。

太子面色青黑，气息微弱，眉心那诡异的黑血纹路虽淡去大半，却依旧触目惊心。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楚墨轩目光复杂地看了太子一眼，心中百感交集。恨其不争，哀其不幸，更忧其身后可能引发的朝局动荡。但现在，不是处理这件事的时候。

“太子……交由太医署全力救治，严加看管，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楚墨轩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当前首要，是稳定人心，恢复秩序，救治伤员，防御敌军反扑！”

他强提一口气，连续下达指令，语速虽慢，却条理清晰：

“一，张阁老牵头，即刻以陛下名义颁布安民告示，昭告天下，京城危机已解，陛下安好，朝廷仍在！严惩散播谣言、趁乱劫掠者，格杀勿论！”

“二，李尚书统筹，开放所有皇室、宗室、官仓存粮，统一调配，优先保障守城将士和伤兵口粮。强制征调城内所有药铺存药，全力救治伤患。流民分区安置，设立粥棚，严防疫病扩散，死者即刻火化！”

“三，赵将军，城防不可松懈！重新整编残军，修复城墙工事，多派斥候，严密监视西山敌军动向！同时，派出得力人手，设法联系周边可能来援的州府军队！”

“四，通告百官，明日辰时，于……于武英殿偏殿议事！凡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必须到场！”

一道道命令，如同给濒死的巨兽注入强心剂，让惶惶不安的众臣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众人凛然应命，立刻分头行动。

楚墨轩交代完毕，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影七和赵无极连忙扶住他。

“殿下，您必须立刻回宫疗伤！”赵无极急道。

楚墨轩摇了摇头，目光望向怀中气息奄奄的风倾瑶，声音微弱却坚定：“先……送圣女回青萝居……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末将明白！”赵无极重重点头，立刻安排最稳妥的马车和护卫。

马车在颠簸的街道上缓缓行驶，楚墨轩紧紧抱着风倾瑶，感受着她微弱的生命体征，心如刀绞。窗外，是劫后余生的京城景象：断壁残垣，烟火未熄，百姓们面容枯槁，眼神麻木，在废墟中翻找着可能幸存的财物或亲人的遗体，哭声与呻吟声不绝于耳。偶尔有维持秩序的士兵跑过，脚步声沉重而匆忙。一派末日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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