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恩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逼近的火光。护卫们的吼叫声近在咫尺，杰克镇长尖利的咒骂像钝刀刮着每个人的耳膜。

小子...老人突然咧嘴笑了，缺了颗门牙的牙床上沾着血丝，带小王子...走...

他猛地推开林，用长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支箭还插在膝盖里，随着动作晃出更多鲜血。

我这把老骨头...老罗恩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沾血的牙齿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就留在这里了。

不要！不要这样 ！奥瑟的哭喊声让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奥瑟挣脱了尤拉的手，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泪水在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蓝眼睛哭得红肿。不要...罗恩爷爷...我们一起走...

老罗恩伸出染血的大手，粗糙的拇指擦过奥瑟的脸颊。这个动作他做了七年——从遇到薇琳的那一刻起，每次摔倒她都是这样安慰的。

乖孩子...老人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却在下一秒突然暴喝，尤拉！带他们走！

尤拉的铁管已经折断，正用夺来的长剑勉强抵挡三名护卫的进攻。听到喊声，她回头看了一眼，黑眼睛里闪过无数情绪——痛苦、决绝、还有某种近乎母性的温柔。

林大人！她嘶吼着，一剑劈开面前护卫的喉咙，带奥瑟上马车！我断后！

尤拉的黑眼睛里闪烁着母性的光芒，那是林从未见过的温柔。林大人，她的声音轻得像阵风，能遇见您...真好...

林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他的大脑在疯狂计算——魔力耗尽，体力所剩无几，奥瑟哭得几乎虚脱...而驿站大门距离他们只有二十步。

二十步的生与死。

走啊！老罗恩突然举起长剑，狠狠拍在马屁股上。受惊的马匹嘶鸣着向前冲去，马车顿时滑出几尺远。

林做出了决定。他一把抓住奥瑟的手腕，力道大得会在孩子细嫩皮肤上留下淤青。他几乎是拖着奥瑟向马车冲去，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奥瑟哭喊着挣扎，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要！尤拉！罗恩爷爷！他的哭嚎像受伤的幼兽，指甲在林手臂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老罗恩没有回头。他拄着长剑，挡在通往马车的必经之路上。箭矢不断射来，一支、两支...第五支箭穿透了他的腹部，老人晃了晃，却像座山一样屹立不倒。

来啊，杂种们！他吐出一口血沫，声音洪亮得不像重伤之人，让老头子教教你们怎么打架！

尤拉退到他身边，两人背靠背站着。她的左臂无力垂着，被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右手的长剑依然稳如磐石。

荣幸之至，老爷子。她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带血的微笑。

林终于把哭闹的奥瑟拖上马车。金发男孩的嗓子已经哑了，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林将他按在座位上，转身抓住缰绳的瞬间，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手背上。

林哭了。

林狠狠抽动缰绳，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两匹黑马扬起前蹄，马车猛地向前冲去。

最后一瞥中，林看到尤拉砍倒了一个护卫，老罗恩的长剑穿透了另一个的喉咙。杰克镇长肥胖的身影在火光中跳脚，更多的护卫如潮水般涌来...

然后一切都被抛在身后。

马车冲出了驿站大门，驶入漆黑的夜色。奥瑟瘫软在林怀里，小小的身体因抽泣而不断颤抖。林一只手紧握缰绳，另一只手死死搂住男孩，泪水无声地划过他沾满血污的脸。

他们没有回头。

不敢回头。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掩盖了一切。夜风呼啸着带走身后的喊杀声，也带走了某个老人最后的笑声，某个女战士决绝的怒吼，还有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告别。

林不知道尤拉和老罗恩是生是死。他只知道怀里的奥瑟哭到干呕，只知道自己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只知道前方的路漫长而黑暗。

马车在月光下继续前行，载着两个伤痕累累的孩子，两个被群星所礼赞的孩子，肩挨着肩，驶向未知的远方 ，而在他们身后，贸易镇的火光渐渐变成天边的一个小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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