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特脸上那层因被撞破秘密而强撑起来的羞窘红色,在林了然的目光注视下,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显露出底下真实的疲惫与失落。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肩膀微微垮塌,深深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唉……算了,看到了就看到了吧……”他低下头,用鞋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味道,“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了不起秘密。就我这水平,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林看着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收起了刚才那几分戏谑玩闹的心思。他走到德米特身边,并没有出言安慰,而是用肩膀不轻不重地撞了他一下,用一种带着点哥们儿义气的随意口吻问道:“所以呢?你小子到底怎么想的?干嘛白天不大大方方地来练?非得半夜三更,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跑到这种连鬼影子都看不到的偏僻角落来?怕我们笑话你啊?我们可不是那种人!”
德米特双手插在裤兜里,依旧低着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那些粗糙的木质假人上,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自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现在……其实已经练得很少了。真的。只是偶尔……偶尔心里憋得特别难受,烦躁得睡不着觉的时候,才会偷偷跑过来,对着这些不会说话、也不会嘲笑我的木头家伙发泄一下。砍砍它们,心里好像就能稍微舒服一点。”
林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情绪,故意挑起眉毛,用夸张的、恍然大悟般的语气猜测道:“哦——?不会吧?难道是因为今天被奥瑟那孩子突然发火训了一顿,所以心情不好,玻璃心碎了跑来发泄?”
“才不是呢!”这话果然戳中了德米特,他立刻抬起头反驳,脸上浮现出被小看和误解的恼怒,“我才没那么小气!奥瑟说得对,当时我们确实太吵了,影响你休息……而且,说真的,”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 一些歉意,“之前用水球偷袭,害得你生病发烧那么严重……确实是我不对,我……”
林没等他说完,就无所谓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轻松地将这件事翻篇:“安啦安啦,都过去的事了,我这不是已经活蹦乱跳了吗?再说了,后来维罗妮卡砸我那一下可比你狠多了,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切入正题,“所以,别扯开话题。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能让我们莱茵哈特家未来的剑圣大人烦躁到需要半夜跑来砍木头?说来听听?”
德米特被他这么一问,像是被触及了心事。他深吸了一口夜晚清冽却略带寒意的空气,又缓缓地、重重地吐出,仿佛想把积压在胸口的那些郁闷和无奈也一并呼出。他有些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手指插入他那头蓝色的短发中,用力地挠了挠。
“林,你……大概也知道一点吧?就是我家里的那点情况。”他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无奈。
林点了点头,顺势靠在旁边一个还算完好的假人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嗯,或多或少听你提过几句。剑圣世家,名头听起来是挺帅的,威风凛凛。不过想想也知道,这种传承悠久的大家族,规矩肯定多得要死,压力也小不了。活在那种光环底下,不容易吧?”
“何止是不容易……”德米特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摸着右脸上那道淡淡的、却仿佛刻印着某些往事的疤痕,“就是……之前我们不是一起去参加了那只狐狸……呃,就是维罗妮卡家举办的那场舞会吗?后来,我父亲维克托,特意把我姐姐塞西莉亚叫过去,非常详细地询问了舞会上的情况……”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嘴唇抿了抿,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语速放缓了许多:“我姐那个人,你知道的,性格就像她的剑一样笔直,从来不会撒谎,也不会添油加醋。她就把事情的经过……包括我后来看不下去,上去帮维罗妮卡解围的那部分,都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父亲了。”
林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在听,让他继续说下去。
德米特又烦躁地挠了挠头,语气变得更加低落,甚至带上了一点习以为常的自嘲:“然后……你懂的。之后我爸没两天就把我叫回去到书房,关起门来,又是一通……嗯,熟悉的训斥。”
他模仿着父亲可能有的严厉口吻,“说什么‘多管闲事’、‘给你创造机会都不懂得把握’、‘明明可以借此和伊格尼斯家拉近关系却被你搞砸了’、‘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诸如此类的话,翻来覆去,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他的叙述里并没有太多的愤怒和激烈,反而更像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习惯性的麻木,仿佛已经接受了这就是他与父亲之间固有的、无法改变的相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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