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天的天光极其艰难地透过塞拉斯菲尔上空那仿佛永恒不变的铅灰色阴云时,时间已近清晨。
然而,光明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让弥漫在天地间的浓重湿冷雾气更加清晰可见。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苍白触手,无声地缠绕着枯死的树木,流淌在断壁残垣之间,将远处的山峦和那座令人心悸的绝境王城彻底吞没,只留下一个庞大、模糊、仿佛随时会压下来的黑暗剪影。
在这片被遗忘之地边缘的简陋营地里,时间仿佛也凝滞了,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能拧出水来的潮湿空气。
其中一个略显局促的帐篷内,奥瑟是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硬生生折磨醒的。他感觉自己的眼皮像被胶水粘住,沉重得抬不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酸软的抗议,仿佛他不是睡了一觉,而是背着巨石跋涉了三天三夜。这种异常的疲惫感让他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道浅浅的沟壑。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帐篷里光线昏暗,只有从帆布缝隙透进来的、被雾气过滤后的惨淡微光。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混合着帐篷布料、泥土以及……身边同伴呼吸的气息。他砸了砸干得发黏的嘴唇,喉咙里发出沙哑而不舒服的细微声响。
他用力撑起有些虚软的身体,坐在冰冷的睡袋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抬手用力揉了揉,试图驱散那股盘踞在脑海深处的、粘稠的昏沉感。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物才逐渐清晰,那种仿佛宿醉未醒般的混沌感才稍稍退去。
意识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奥瑟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猛地转过头,看向睡在自己身旁的另一个人。
是德米特。他依旧裹在睡袋里,金色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嘴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睡得正熟。看到德米特安稳地睡在那里,奥瑟那莫名紧绷的心弦像是突然松弛了下来,他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吁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的、如释重负的放松表情。仿佛在确认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丢失。
“德米特,”奥瑟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德米特的肩膀,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软糯,“该起来了,天好像已经亮了。”
“唔……嗯……”德米特在睡梦中咕哝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恼人的苍蝇。但他最终还是被摇醒了,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露出一双带着血丝、写满疲惫的眼睛。他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哈欠,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忍不住低声抱怨道,“见鬼了……怎么这么累?感觉像是被一群地精拖着跑了一整晚……这睡得比不睡还累……”
奥瑟也有同感,但他只是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小声说:“我先出去看看,准备一下早餐。你也快点起来吧。”
说完,奥瑟便动作有些迟缓地钻出了睡袋。清晨的寒意立刻透过单薄的衣物侵袭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睡皱的衣服,掀开厚重的帐篷帘布,弯腰走了出去。
帐篷外的世界被一片乳白色的浓雾彻底笼罩。能见度极低,几步开外的景物就已经模糊不清,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冰冷潮湿的牛奶里。营地中央,昨天夜里还散发着光和热的篝火堆,此刻只剩下彻底冷却的、黑灰色的灰烬和几根烧成炭状的、死气沉沉的木头残骸,没有一丝余温,如同这片土地一样冰冷。
奥瑟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营地,然后落在了旁边那个小小的、属于维罗妮卡的单人帐篷上。帐篷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维罗妮卡同学……还没醒吗?’奥瑟心里想着,眉头微微蹙起。他记得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能再耽搁了。
他走到维罗妮卡的帐篷前,停下脚步。他没有像往常可能有的那样直接拍打帐篷或者大声叫喊,而是微微弯下腰,凑近帐篷的帘布,用他特有的、天生就带着几分温柔的语调,小心翼翼地轻声呼唤道:
“维罗妮卡同学……?你醒了吗?天已经亮了,我们该起来了……”
他的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格外轻微,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帐篷里依旧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奥瑟等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唇,小声地自言自语:“真是的……怎么睡得这么沉……”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尽量不发出刺耳声音地,缓缓拉开了维罗妮卡帐篷的拉链。他将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帐篷里比外面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少女的馨香,但也混杂着帐篷本身的帆布味和潮湿的寒气。维罗妮卡整个人蜷缩在厚厚的睡袋里,像一只寻求庇护和温暖的幼兽,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颊和那对此刻也无力耷拉着、仿佛失去了所有活力的火红狐狸耳朵。她睡得似乎很沉,但眉宇间却隐约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憔悴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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