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的这座小城,日子过得远没有M国那般光鲜。入秋后的风带着一股子透骨的凉意,卷着街边的枯叶打着旋儿,刮过张家服装厂斑驳的铁门,也刮得李翠红和张瑞清心里拔凉拔凉的。
自打六年前接到女儿张雨晴在国外意外离世的消息,这个曾经热热闹闹的家,就像被抽走了主心骨,一下子垮了。
李翠红原本是个爱干净、爱说笑的性子,以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收拾院子,把家里打理得窗明几净,就连院子里的月季花,都被她伺候得枝繁叶茂。可现在,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眼神空洞得厉害,常常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坐就是大半天,手里攥着雨晴的照片,指腹一遍遍摩挲着早已洗得发白的布料,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雨晴啊,你咋就这么狠心,丢下爸妈不管了呢?都怨我,要是当时爸妈不反对你和念山结婚,你也许就不会去当什么外交官了。不会把命丧失在异国他乡。”她常常对着空院子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饭桌上,张瑞清特意给她做的红烧肉,是她以前最爱的菜,可现在她动不了两筷子就放下了,碗沿上总沾着没擦干净的泪痕。才四十出头的人,鬓角竟冒出了一茬茬刺眼的白发,梳头发时一抓就是一把,看得张瑞清心里揪着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自己心里的苦,一点也不比她少。
雨晴走后,他像是老了十岁,背都驼了些,脸上的皱纹堆得更深了,他白天去学校教书,晚上做李翠红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爸,你看我设计的这款连衣裙,腰身收得紧,裙摆是A字的,肯定受年轻姑娘喜欢!”
“妈,厂里的布料该进新的了,我看今年流行浅色系,咱们多进点米白和淡蓝的!”
那些鲜活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转眼间,却已是天人永隔。张瑞清常常对着女儿空荡荡的设计室发呆,桌上还放着她没画完的草图,铅笔还搁在图纸上,就像她只是暂时出去了一样。
张家的服装厂,是雨晴一手创办起来的。当年她凭着一股子韧劲,从一个小作坊做起,亲自画图、打版、跑市场,硬生生把厂子做起来,还在城里开了几家服装店,生意红火的时候,厂里的工人都有一百多个,订单排得满满当当。可谁也没想到,雨晴出国前,怕爹娘操心,提前画了两年的设计图,让厂里照着做。可这两年的图用完了,厂里就没了新款式,如今生产的衣服,还是六年前雨晴设计的样式,宽肩、直筒、颜色沉闷,早就跟不上现在的潮流了。
以前,张家服装厂的衣服凭着款式新颖、质量好,在城里供不应求,就连周边县城的人都特意来买。可现在,街上的小姑娘们都喜欢修身的、带花纹的,或者是简约时尚的款式,张家服装厂的老款衣服,摆在店里落了一层又一层灰,问津者寥寥。销量一落千丈,厂里的运转也变得带死不活的。
更让人糟心的是,张瑞清和李翠红自从女儿走后,就没心思管厂子了。以前李翠红管后勤,采购、记账、给工人发工资,做得有条不紊;张瑞清管生产,质量把关、机器维护,一点不含糊。可现在,李翠红整日以泪洗面,账都算不清楚;张瑞清魂不守舍,工人做错了版型他都没心思说,厂里的纪律也松散了不少。
屋漏偏逢连夜雨,张雨晴的爷爷奶奶张海棠和于海荣,身体一直不太好。得知孙女意外离世的消息后,两位老人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便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水米不进,嘴里反复念叨着雨晴的名字。张海棠还总说:“我的雨晴以后是要当大设计师的!”可现在,连孙女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老爷子心里的郁结解不开,病情一天比一天重,没撑过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老爷子走后,于海荣老太太更是悲痛欲绝,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短短几个月,家里接连失去三位至亲。
家里的变故加上厂里的困境,让张家的日子越发艰难。城里的三家服装店,以前每天营业额能有好几百,现在一天下来,卖出去的衣服屈指可数,营业额刚够给店员开工资,有时候甚至还要倒贴电费。
张瑞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哥,嫂子,咱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在电话里眉头拧成了疙瘩,“现在厂里的衣服款式太老了,年轻人根本不买,再不想办法,这厂子迟早得黄!”
张瑞清低着头,他的脸色越发阴沉。李翠红坐在一旁,用手帕擦着眼泪,哽咽着说:“我也知道,可我们实在没心思管啊……雨晴走了,我们的心都空了,哪还有精力去想新款式?”
“可光伤心也没用啊!”张瑞伟急得提高了声音。
好在,张雨晴还有个废品收购厂,当时签了长期回收合同,这些年一直稳定运转着。现在服装厂入不敷出,只能靠废品厂的利润来贴补。张瑞清每个月都要从废品厂的账上挪钱,给服装厂进布料、买线,给工人们发工资。可废品厂的利润也有限,时间长了,废品厂的资金也周转不开,张瑞清只能四处找亲戚朋友借钱,可大家看着张家如今的境况,都怕他们还不上,大多是委婉拒绝,偶尔有愿意借的,也只是杯水车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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