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弓坊的木香味混着松脂的气息,在清晨的阳光里慢慢散开。王三蹲在刨床前,左手按着块梨木,右手握着刨子,正一点点削着木套的雏形。梨木质地细腻,刨子划过的地方露出浅黄的木纹,像被阳光浸过的绸缎。
“慢点削,别着急。”张铁匠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个铁制的护弓套,“这梨木软,得顺着木纹走,不然容易裂。”他是军械营的老匠人,打了三十年铁,修了二十年弓,手上的老茧比刨子还厚。
王三“嗯”了一声,放慢了力道。断指的左手按在木头上,虽然不太灵便,却异常稳当,指腹贴着木纹的走向轻轻摩挲,像在跟木头说话。李二牛拎着桶清水进来,看见他专注的样子,放轻了脚步:“张师傅,王三,歇会儿喝口水?”
张铁匠接过水碗,喝了一大口:“你这兄弟是块料。昨天他削的弓梢,弧度比制式的还贴合,省了不少力道。”他指着墙角堆着的半成品,“你看那些,都是他昨晚赶出来的,比我徒弟做得还规整。”
李二牛凑过去看,只见十几根弓梢整齐地码在木板上,削得圆润光滑,尾端还刻着小小的防滑纹。“好家伙,”他咋舌,“这手艺,跟你在家做木匠时比,有长进啊!”
王三的脸有点红,放下刨子,拿起块细砂纸打磨木套边缘:“张师傅教得好。”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以前在家做家具,只求结实,哪懂这些讲究。”
“修弓跟做家具不一样,”张铁匠敲了敲铁砧,“家具是死的,弓是活的。得让木头顺着弓的性子,才能用得久,射得准。”他拿起王三做的木套,对着阳光照了照,“你这弧度刚好,能护住弓身最容易磨损的地方,比铁套轻三成,火器营的弟兄背着跑,能省不少劲。”
提到火器营,王三的手顿了顿。他还记得刚归降时,看见那些黑沉沉的炮口心里发怵,总觉得那些铁家伙冷冰冰的,不像弓箭有温度。可现在,他亲手做的木套要去护着那些炮架上的弓,忽然觉得,铁家伙也能沾点木头的暖。
“温统领说了,”李二牛蹲在他身边,帮着把打磨好的木套归拢到一起,“等这些木套做好了,就让火器营的弟兄试试,好用的话,以后都让你做。”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能记三等功呢,还能领双倍饷银!”
王三的手微微一颤,砂纸在木套上蹭出细碎的木屑。他娘的药钱,弟弟的学费,以前总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好像有了盼头,像风车田里的芽,顶破冻土就能往上长。
中午时,南宫果然提着食盒来了,里面是温热的羊肉汤,还揣着几个白面馒头。“张师傅,王三兄弟,李兄弟,趁热吃。”她把汤碗摆到工作台上,“望舒说,王叔叔做的小弓特别好看,让我谢谢你们。”
王三接过碗,汤里的羊肉块比昨天还大,萝卜炖得透明,轻轻一抿就化在嘴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小东西——是用边角料做的小风车,梨木的叶片,转轴上还刻着螺旋纹。
“这个……给望舒丫头玩。”他递过去,木风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比纸糊的结实,不怕摔。”
南宫笑着接过来:“她肯定喜欢。昨天还缠着我说,要跟王叔叔学做木活呢。”她看着工作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木套,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这些做得真不错,比铁套看着顺眼多了。”
张铁匠喝着汤,接口道:“不光顺眼,还实用。这梨木里加了松脂,防水防潮,比铁套耐用。王三这脑子,能琢磨事。”
正说着,温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拿着张图纸:“王三,快看看这个!我琢磨着给新弓加个副把手,你看这尺寸……”话没说完,就被桌上的羊肉汤吸引了,“哟,南宫夫人送的汤?给我也来一碗!”
南宫笑着给他盛了碗汤,温华接过就喝,烫得直吸气,眼睛却盯着王三做的木套:“嚯,这手艺可以啊!比我画的图纸还像样!”他拿起个木套往弓上一套,严丝合缝,“正好!下午试弓,就用这个!”
王三看着他把木套套在弓上,心里忽然有点发紧,像当年第一次射箭时的感觉。温华看出他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好用!等下跟我去教场,看看你做的木套经不经用!”
教场的风比修弓坊大些,吹得旗帜猎猎作响。温华带着几个火器营的弟兄正在试新弓,弓身套着王三做的梨木套,在阳光下闪着浅黄的光。李二牛站在三十步外举着靶,朝这边喊:“温统领,来个狠的!”
温华拉满弓,瞄准靶心,忽然回头冲王三笑:“看好了!”手指一松,箭矢“嗖”地飞出去,正中靶心,箭尾在风里颤了颤,套着木套的弓身稳得很,一点没晃动。
“好!”周围响起叫好声,王三攥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手心全是汗,却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高兴。
赵虎走过来,手里拿着张刚修好的角弓:“王三,试试这个。张师傅说你修的弓弦张力正好,比新的还顺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