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霜落下来时,菜地里的白菜叶镶上了层白边,像撒了把碎盐。徐凤年踩着薄霜往村西头走,新锻的铠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甲片缝隙里还沾着点昨夜的草屑——昨夜他带着亲卫在北坡设伏,抓了三个试图偷越边境的北莽斥候,铠甲上的划痕就是那时留下的,被晨霜冻得发硬。
“哥,李伯说萝卜该起了。”徐龙象扛着把新镢头从菜地里钻出来,粗布棉袄上沾着霜花,哈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小水珠。他蹲在萝卜垄前,镢头轻轻往土里一刨,带着泥的萝卜就滚了出来,红皮白瓤,像个胖乎乎的娃娃。天生金刚境的力道收得极巧,连周围的白菜苗都没碰歪一棵。
徐凤年蹲下身,帮着把萝卜上的泥蹭掉。霜打过的萝卜带着点微甜,咬一口脆生生的,寒气从舌尖直窜到胃里。“褚禄山那边有消息吗?”他忽然问,目光掠过远处的黑水河,河面已经结了层薄冰,被晨光照得像块碎玻璃。
“亲卫说,拓跋斛律躲回狼山了,还扬言要在雪落前踏平咱村。”徐龙象把萝卜往竹筐里扔,“他还说,褚胖子在狼山脚下埋了不少铁蒺藜,说能扎穿北莽人的马蹄。”
徐凤年笑了笑,手里的萝卜沾着冰碴,凉得刺骨。狼山是北莽的老巢,拓跋斛律退回那里,显然是想积蓄力量,等大雪封河时再动手。那时黑水河结冰,骑兵能直踏南岸,确实是个麻烦。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张铁匠新打的刃口锋利得很,连萝卜皮都能削得薄如蝉翼。
“小将军,尝尝新腌的萝卜干!”王婶挎着个陶罐从巷口走来,罐口用红布盖着,掀开时冒出股酸香。她用筷子夹了几根递给徐凤年,“用新起的萝卜腌的,放了点花椒,就着粥吃最下饭。”
徐凤年接过萝卜干,酸香里带着点麻,果然开胃。“王婶的手艺越发好了。”
“还不是托你的福。”王婶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指着菜地里的萝卜,“往年哪敢种这么多?收了也存不住,如今有了粮仓,还能腌着吃,日子过得踏实。”她忽然往徐龙象那边瞅了瞅,压低声音道,“这孩子昨儿半夜还来菜地里转悠,说怕北莽人偷萝卜,抱着裂甲刀在田埂上坐了半宿,霜都落满了肩头。”
徐凤年心里一暖,抬头看徐龙象。他正把最大的几个萝卜往竹筐里捡,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数数量。晨光落在他宽厚的背上,霜花渐渐融化,在棉袄上洇出深色的斑块,像幅模糊的地图。
“龙象,歇会儿。”徐凤年把陶罐递过去,“吃点萝卜干。”
徐龙象接过陶罐,用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囤粮的松鼠。“好吃。”他含混地说,又抓了一把塞进怀里,“给张叔带点。”
张铁匠的铺子早就开了门,铁砧上“叮叮当当”的锤声比往日更急。徐凤年走进去时,正看见张铁匠把烧红的铁条往冷水里淬,“滋啦”一声腾起白雾,铁条瞬间变得青黑,却透着股韧劲。地上堆着十几副马镫,都带着倒刺——是给亲卫营的战马准备的,近战时长枪刺来,能借着马镫的倒刺挡一下。
“小将军来得巧!”张铁匠用铁钳夹着马镫,往徐龙象手里递,“给你那匹黑马用的,比寻常马镫沉两斤,配你的力气正好。”
徐龙象接过马镫,掂量了两下,忽然往自己的战马上比划。黑马是上次缴获的北莽坐骑,性子烈得很,却被徐龙象治得服服帖帖,此刻用鼻子蹭着他的胳膊,像是在撒娇。
“这些天得多打些兵器。”徐凤年指着墙角的铁料,“北莽的斥候越来越频繁,怕是真要动手了。”
“放心!”张铁匠抡起大锤,往铁砧上的铁块砸去,“我让小张去邻村叫了三个铁匠来帮忙,日夜赶工,保证亲卫营人手一副新家伙。”他忽然从炉边拖出个木箱,打开来是几十枚铁蒺藜,尖刺闪着寒光,“这是给北坡设套用的,沾了桐油,冻在冰里也不会锈。”
徐凤年拿起一枚铁蒺藜,指尖被尖刺扎得微微发麻。铁蒺藜的棱角被打磨得格外锋利,显然是张铁匠特意开了刃,见血封喉倒不至于,却能让战马瞬间失蹄。“够狠。”他笑着说。
“对北莽杂碎,就得这么狠!”张铁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前年他们抢我闺女的银锁时,可没手软!”
徐龙象听得眼睛发红,攥着马镫的手青筋暴起,天生金刚境的气息让炉子里的火苗都跳了跳。“我去埋铁蒺藜。”他说着就往门外走,马镫往肩上一扛,脚步快得像阵风。
徐凤年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审讯斥候时,那几个北莽人说拓跋斛律新得了批神臂弓,射程比北凉的连弩还远,能穿透三层甲。他摸了摸胸前的护心镜,镜面上的“凉”字被晨霜冻得发亮,像是在较劲。
“小将军,给你的匕首淬了新火。”小张把磨好的匕首递过来,刃口泛着淡淡的蓝光,“我爹说这火淬得,能劈断北莽的神臂弓箭头。”
徐凤年接过匕首,往铁砧上的铁块划了一下,铁块应声裂开,断面齐得像用锯子锯过。“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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