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麦浪深处是吾乡
晨雾还没散尽时,徐凤年就闻到了麦香。不是驿站汤面里的麦粉香,是带着泥土潮气、混着露水的麦香,浓得像化不开的蜜,从车窗外涌进来,把满车厢的黄瓜清味都压了下去。
“到了!”念安扒着车窗尖叫,小手拍得玻璃“啪啪”响。徐凤年掀帘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青绿色的麦浪正随着晨风起伏,像片望不到边的绿海,李伯的茅草屋就藏在麦浪深处,烟囱里冒出的烟笔直地往上蹿,在雾里散成淡淡的纱。
徐龙象的黑马率先冲了出去,马蹄踏过田埂,惊起一群蚂蚱,蹦跳着钻进麦田。他在茅草屋前勒住马,翻身下马时动作太急,差点摔在地上,却顾不上拍身上的土,扯着嗓子喊:“李伯!王婶!俺们回来啦!”
屋里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老汉拄着锄头出来,看清是徐龙象,手里的锄头“哐当”掉在地上,颤着声音喊:“龙象兄弟?真是你?”王婶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块没纳完的鞋底,看见马车,眼圈一下子红了,往灶房跑:“快烧火!给小将军他们煮鸡蛋!”
徐凤年抱着念凉下车,南宫仆射牵着念安的手,虎子早挣脱了她,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向麦田,徐龙象正弯腰给他拔麦穗,教他吹麦哨,两人的笑声惊得麦叶上的露水“簌簌”往下掉。
“小将军,可算回来了!”李老汉攥着徐凤年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人发疼,“麦子刚扬花,比去年旺实!张铁匠前两天还念叨你,说新打的马镫没人试,总觉得差点意思。”
正说着,张铁匠扛着柄新锤从铺子里跑出来,粗布围裙上全是铁屑,看见徐凤年,大笑着捶他的肩膀:“可算把你盼回来了!给龙象打的刀鞘好了,试试合不合用!”他身后跟着小张,手里捧着个木盒,打开来是个槐木刀鞘,上面刻着缠枝莲纹,是徐龙象照着菜畦里的豆角藤画的样子。
徐龙象立刻解下裂甲刀,往鞘里一插,严丝合缝,刀柄上的红绸露在外面,晃得人眼晕。“正好!”他咧着嘴笑,转身就往麦田跑,“哥,我去看看菜苗!”
王婶端着碗煮鸡蛋出来,往孩子们手里塞,念安举着鸡蛋,跟着徐龙象往菜畦跑,小辫子在麦浪里时隐时现。南宫仆射走进茅草屋,帮着王婶收拾灶台,素白的身影在烟火气里穿梭,竟有种说不出的融洽。
徐凤年坐在田埂上,看着李老汉给麦子除草,锄头起落间,麦垄变得整整齐齐。远处的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锤声,张铁匠在给虎子打小铁剑,小家伙举着剑坯,在麦地里跑来跑去,喊着“我是大将军”。
“北境安稳了?”李老汉直起腰,用袖口擦了擦汗,“前儿听巡逻的军爷说,拓跋斛律那厮不敢来了?”
“嗯,暂时不敢了。”徐凤年捡起颗麦穗,搓出青绿色的麦粒,放进嘴里嚼了嚼,带着点生涩的甜,“以后也不会让他再来。”
李老汉笑了,露出缺牙:“那就好,那就好。咱老百姓不求别的,就求麦子能安稳长,孩子能安稳睡。”他往菜畦的方向努努嘴,徐龙象正蹲在那里,给念安和虎子讲哪棵是黄瓜苗,哪棵是茄子苗,手指小心翼翼地碰着叶片,生怕碰坏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麦浪翻得更欢了,风里的麦香混着王婶炖的鸡汤香,在村里漫得老远。张铁匠的铺子歇了工,小张搬来张木桌,摆在槐树下,王婶端上蒸好的麦饼、炖鸡汤、还有凉拌的荠菜,都是北境最实在的吃食。
念安和虎子比赛吃麦饼,嘴角沾着麦糠,像两只偷食的小田鼠。徐龙象捧着碗鸡汤,蹲在槐树下喝,时不时给身边的黑马丢块饼,黑马用舌头卷着吃,尾巴甩得欢实。南宫仆射给念凉喂奶,偶尔抬头看徐凤年,目光软得像麦浪里的风。
“张叔,马镫在哪?我试试。”徐凤年放下碗,张铁匠立刻拉着他往马厩走,徐龙象也跟了过去,虎子像条小尾巴,追在后面喊“我也要看”。
新打的马镫带着倒刺,是用北莽的马蹄铁熔了重铸的,掂在手里沉得很。徐凤年翻身上马,踩着马镫试了试,果然稳当,连转身都格外灵便。“好手艺!”
“那是!”张铁匠得意地拍胸脯,“我在镫底加了块铜板,踩着不硌脚,还能镇邪!”
徐龙象也跃上马背,裂甲刀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打马在麦田边跑了一圈,马蹄扬起的尘土混着麦香,在风里画出道金色的线。虎子看得眼睛发直,扯着徐凤年的衣角喊:“爹,我也要学骑马!”
傍晚的麦浪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像片燃烧的海。徐凤年牵着虎子的手,教他在麦垄间走路,小家伙的脚还没麦秆高,却学得认真,每一步都踩在田埂的正中间。南宫仆射抱着念凉,和王婶坐在槐树下说闲话,念安缠着徐龙象,让他用麦秆编小蚂蚱。
李老汉蹲在仓房前,清点新收的菜籽,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算明年的收成。张铁匠的铺子又响起了锤声,“叮叮当当”的,和远处的蛙鸣、近处的笑语混在一起,成了这北境最动听的调子。
徐凤年望着这片麦浪,忽然觉得,所有的刀光剑影、所有的奔波劳碌,都值了。因为麦浪深处,有他的家,有等着他的人,有孩子们的笑声,有永不熄灭的烟火。
徐龙象举着编好的麦秆蚂蚱跑过来,递到念安手里,又给虎子编了个,最后挠挠头,给徐凤年也递了一个。麦秆的清香沾在指尖,像握住了整个北境的春天。
“哥,明天教我带孩子吧。”徐龙象的声音憨憨的,却透着股认真。
徐凤年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好啊,先从给念凉换尿布学起。”
远处的麦浪还在起伏,风里的麦香越来越浓。徐凤年知道,只要这片土地还在,这麦浪还在,这身边的人还在,他就会永远守在这里,守着这份简单的幸福,直到麦浪染白了头发,锤声敲碎了岁月。
因为,麦浪深处,就是吾乡。
喜欢雪中悍刀行之北莽请大家收藏:(www.zuiaixs.net)雪中悍刀行之北莽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