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冻雨下来时,黑水河的薄冰彻底冻实了,像块暗青色的琉璃,映着铅灰色的天。徐凤年踩着冰碴往村西的了望塔走,新缝的棉靴底沾着冰粒,踩在冻土上发出“咯吱”的脆响,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掠过光秃秃的槐树枝桠。
了望塔是用去年的麦秸垛改建的,搭了三层木架,站在顶上能望见狼山的轮廓。徐龙象正蹲在塔顶,手里攥着裂甲刀,刀鞘上的红绸被冻得发硬。他天生金刚境的体魄不惧严寒,却还是裹了件王婶做的厚棉袄,领口堆着没拍掉的雪沫子。
“哥,北坡的雪化了又冻,路滑得很。”徐龙象往下喊,声音在寒风里打了个旋,“张叔说该在坡上撒些草木灰,不然巡逻的弟兄容易摔着。”
徐凤年攀着木梯往上爬,梯阶结了层薄冰,得用手紧紧攥着才不至于打滑。“让亲卫营去办。”他站上塔顶,风像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拓跋彦走的时候,没留下什么话?”
“就说让咱多备些柴火,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徐龙象指着狼山方向,那里的山口隐约有炊烟,比前几日密了些,“他们在烧炭,烟都是黑的,怕是砍了不少树。”
徐凤年往了望塔的木架上钉了块木板,用炭笔写下“今日无异常”。这是他定下的规矩,每日卯时和酉时都要记录边境动静,哪怕只是寒鸦飞过的数量。“李伯的菜窖加固好了?”
“好了,龙象用石头把窖口封了三层,还盖了麦秸。”徐龙象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块冻硬的麦糖,“王婶给的,说含在嘴里能抗冻。”
徐凤年掰了块放进嘴里,冰冷的糖块在舌尖慢慢化开,甜意混着寒气往下淌,倒真驱散了些冻意。他望着村里的屋顶,家家户户都在烟囱旁堆了柴禾,像座座小小的山,王婶家的柴堆最高,上面还插着根红布条,说是能招福。
“粮仓的门换了新锁。”徐龙象忽然说,声音低了些,“张叔打的铁锁,钥匙只有你、我、李伯各有一把。”
徐凤年点头。拓跋彦那句“多备柴火”听着像提醒,倒更像是在试探——北境的粮仓向来是软肋,去年就有北莽游骑想趁夜偷粮,被徐龙象在菜地里逮了个正着。“让虎子和念安少去粮仓附近玩,冰天雪地的,摔着了不好。”
提起孩子,徐龙象的嘴角软了些:“虎子说要跟我学劈柴,说劈够一屋子,冬天就能给念凉暖炕。”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木雕,是用槐树根刻的小老虎,爪子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憨劲,“给虎子刻的,他说像猫。”
徐凤年笑了,把木雕揣进怀里:“比张铁匠去年给念安刻的兔子强。”
正说着,了望塔下传来喊声,是南宫仆射带着念安送棉衣来了。小家伙裹得像个圆滚滚的棉花包,手里举着个布偶——是用旧棉絮做的小狼,眼睛是用黑豆缝的,据说是她给拓跋彦的“回礼”,让他带回狼山给小崽子玩。
“爹,龙象叔,下来穿新棉袄!”念安仰着脖子喊,棉帽的帽檐上结着冰碴,“娘说这棉袄里塞了新弹的棉花,比去年的暖三倍!”
徐凤年和徐龙象从塔上下来,南宫仆射递过两件棉袄,针脚比往常密了一倍,领口还缝了圈兔毛——是徐龙象前几日在北坡打的野兔,王婶剥了皮给南宫仆射做了针线。“张铁匠说狼山那边在打造冰车,怕是想趁着河面结冰,夜里过来偷袭。”她轻声道,指尖拂过徐凤年冻得发红的耳朵。
“我让亲卫营在冰面凿了些暗洞,铺了草席盖住。”徐凤年穿上新棉袄,暖意顺着领口往怀里钻,“冰车压上去准得陷进去。”
念安举着布偶小狼,凑到徐龙象身边:“龙象叔,你说拓跋家的小崽子会喜欢吗?我特意让娘缝了条红围巾,跟我的辫子一样红。”
徐龙象接过布偶,笨拙地摸了摸:“会喜欢的。狼山的小崽子,怕是没见过这么软和的玩物。”
回村的路上,冻雨又下了起来,打在脸上生疼。李老汉正带着几个老人往菜窖里搬白菜,每人手里都拄着根裹了铁皮的拐杖,既是支撑,也是防身。“小将军,这白菜得倒着码,根朝上才不容易冻坏。”老人喘着气说,棉鞋上沾满了泥和冰。
“让年轻人来搬,您老歇着。”徐凤年想接过老人手里的白菜,却被他躲开了。
“我还能动!”李老汉把白菜稳稳放进窖里,拍了拍手上的土,“去年北莽人来偷萝卜,还是我敲锣叫醒的村里人呢。”
王婶的灶台前挤满了人,女人们正用新收的荞麦面做蒸饺,男人们则帮着劈柴,斧头劈在冻硬的木头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像在给这寒冬敲着鼓点。虎子蹲在张铁匠身边,看他给亲卫营的马掌钉防滑钉,小手里攥着块碎铁,学着铁匠的样子往石头上砸。
“爹,张叔说我的小铁剑快打好了!”虎子抬头喊,鼻尖冻得通红,“能劈开冰面呢!”
张铁匠笑骂:“就你那点力气,能劈开块冻豆腐就不错了!”嘴上虽骂,手里却把剑坯打磨得格外光滑,还刻了个小小的“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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