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饽饽的热气刚从蒸笼里漫出来,就被虎子抢去了两个,烫得他左右手来回倒腾,嘴里却“呼哧呼哧”地啃着,荠菜馅混着麦香从嘴角淌下来,活像只偷食的小獾。徐龙象也捧着个比脸还大的菜饽饽,蹲在灶门口,边吃边往灶膛里添柴,火星子溅在他沾满泥浆的裤腿上,烫出几个小黑点也浑然不觉。
“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王婶用布巾擦着灶台,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模样,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锅里还蒸着,够你们吃的。”她往徐凤年碗里盛了碗小米粥,粥面上浮着层金黄的米油,“刚从地窖里翻出来的新米,熬得烂乎,你多喝点养养胃。”
徐凤年接过粥碗,温热的瓷壁熨帖着手心。窗外的晨光已经爬过窗台,落在南宫仆射的发间,她正低头给念凉喂米糊,小勺轻轻刮过碗沿,动作慢得像在数米粒。念凉的小嘴巴张得圆圆的,米糊沾在嘴角,被她用舌头一卷,活像只啄食的小雀。
“李伯说今天要去修河堤,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去看看。”南宫仆射抬起头,勺底的米糊在晨光里闪着白亮的光,“他说东边那段土坡去年冬天冻裂了,得趁春汛没来前夯实了,不然怕挡不住水。”
“吃完就去。”徐凤年喝了口粥,米香混着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让亲卫营的弟兄们也去搭把手,多带些铁锹和夯土的石碾子,争取今天就弄完。”
张铁匠叼着个菜饽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柄刚打磨好的铁锹,锹刃亮得能照见人影。“我去铁匠铺再打几把铁锨,去年那几把刃都卷了,夯土没劲。”他往灶膛里瞅了眼,见火快灭了,伸手往柴堆里拽了根粗木,“龙象兄弟,吃完跟我去拉风箱,你那力气,能让火蹿得比房梁还高。”
徐龙象嘴里塞满了饽饽,含混不清地应着,头点得像捣蒜。虎子听见“打铁”,也跟着嚷嚷:“我也要去!我能帮着递铁块!”
“你还是先把嘴上的馅擦干净吧。”徐凤年用帕子在他脸上抹了把,擦下来的荠菜渣混着泥灰,倒像给小脸添了道花胡子。
吃完早饭,日头已经爬到了树梢。村里的汉子们扛着锄头、推着石碾子往河堤去,女人们则挎着竹篮,里面装着水和干粮,孩子们跟在后面,像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徐凤年扛着把铁锹走在前面,徐龙象推着石碾子紧随其后,碾子在泥路上轧出两道深沟,混着积水溅起细碎的银花。
河堤边的柳树已经抽出了新枝,嫩黄的芽苞挂在枝头,被风一吹就晃悠悠地荡秋千。李老汉正指挥着后生们清理坡上的碎石,见徐凤年来了,拄着拐杖迎上来:“小将军来得正好,你看这段土坡,冻裂的缝能塞进拳头,再不填实了,春汛一到准得塌。”
徐凤年蹲下身,手指插进裂缝里,土块酥得一碰就掉渣。“得先把碎土清出来,填上新土和麦秸,一层一层夯结实。”他抬头看向远处的黑水河,河水比昨日涨了半尺,浑黄的浪头拍打着岸边的卵石,发出“哗哗”的响,“水势涨得挺快,今天必须完工。”
亲卫们很快就铺开了摊子,有的清理碎石,有的挑新土,有的则抡着石锤夯土。徐龙象推着石碾子在坡上来回碾压,天生金刚境的力气让碾子陷进土里半尺,每过一遍,土坡就紧实一分,碾压过的地方留下深深的辙印,像给土地系上了道坚固的腰带。
虎子和念安也没闲着,拎着小竹筐跟在女人们身后捡碎石,小家伙们的筐子还没满,裤脚就已经湿透了。念安发现了株长在石缝里的蒲公英,嫩白的绒毛顶着露珠,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来,举到徐凤年面前:“爹,你看它会飞!”
徐凤年停下手里的活,蹲下来帮她托着蒲公英:“等它长大了,风一吹就能飞到菜畦里,明年就长出新的蒲公英了。”
念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力一吹,绒毛乘着风飘向河堤下的麦田,像群白色的小蝴蝶。虎子也学着她的样子,从怀里掏出颗野酸枣,使劲往河对岸扔,酸枣“咚”地掉进水里,惊得几条小鱼蹦出水面,引得孩子们一阵欢呼。
南宫仆射挎着水罐走过来,给众人分发水囊。她的布鞋沾了泥,裙摆也被露水打湿了,却依旧走得稳当。“歇会儿吧,日头毒了。”她把水囊递给徐凤年,指尖触到他满是老茧的手掌,微微一顿,“手上磨出血泡了?”
徐凤年摆摆手:“小意思,比打仗时轻多了。”他拧开水囊喝了口,水带着股淡淡的艾草香,是王婶特意泡的,解乏。
张铁匠扛着新打的铁锨过来,见众人歇着,也放下工具蹲在河堤上,掏出烟袋锅子填上烟丝,用火折子点燃,吸了口道:“我昨儿去狼山边界瞅了瞅,那边也在忙活,拓跋家的人在河对岸修水坝,看样子是想引黑水河的水去浇他们的麦田。”
徐凤年望着河对岸,隐约能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动。“让他们修吧,只要别越界就行。”他弹了弹身上的土,“都是靠土地吃饭的,真把水抢光了,对谁都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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