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贡院的槐花被夜雨打落一地时,五十六岁的苏轼正对着烛火揉太阳穴。油灯里爆了个灯花,惊得他指尖的朱砂笔抖了抖,在摊开的糊名试卷上洇开一小团红。门外传来黄庭坚的咳嗽声,这位得意门生兼副考官提着食盒进来,见老师正对着某份考卷痴笑,便打趣道:子瞻莫不是瞧见了苏味道转世的文章?苏轼竟没反驳,反将试卷拍得哗哗响:鲁直快来瞧!这破题如龙跳天门,中间三段论更似韩信点兵——非我李方叔不能为也!他越说越激动,竟扯过一张废稿纸奋笔疾书:观其文如观沧海,浩乎沛然...批注写到第三十七个字突然顿住——朱砂用完了。
此时万里之外的陕西华州,李廌正给七十岁的乳母陶氏剥新炒的南瓜子。老妇人突然连打三个喷嚏,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走。定是苏内翰在念叨我儿文章哩!陶氏把瓜子仁拢进绣囊,等放榜那日,老身要第一个去贡院门口扯红绸!李廌笑着往灶膛添柴,火光映得土墙上的苏门六君子题字忽明忽暗。他自然不知,此刻汴京贡院的苏轼刚用胭脂膏兑水代替朱砂,正往那份命定考卷上批第八句赞语。
黄庭坚伸头瞥见横绝四海四字,忍不住提醒:糊名誊录制下,欧阳文忠公也曾错认门生...话没说完就被苏轼用糖饼塞了嘴。今科主考官哼着新填的《西江月》,将那份试卷小心翼翼塞进紫檀木匣最底层,动作轻柔得像在藏传国玉玺。更鼓敲三更时,他忽然对整理试卷的黄庭坚喃喃:若此番竟看走眼,我苏轼三字倒着写!窗外忽起惊雷,暴雨把贡院门前新贴的封条冲开一角。
拆封唱名那日,贡院明远楼前挤得如闹市。章惇家的马车直接碾过了水坑,溅得围观书生们满身泥点。当小吏颤抖着念出二字时,苏轼正端着定窑茶盏品密云龙。茶水顺着胡须滴进一品仙鹤补服,他竟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试卷封条下缓缓展露的籍贯——建州浦城啪嚓一声,茶盏碎在青砖上,瓷片弹跳着滚到章惇脚边。新科进士的父亲弯腰拾起最大那片,用绢帕包了递还:子瞻连碎瓷都挑官窑,雅致得很。满堂官员憋笑憋得喉结乱颤,唯有黄庭坚看见老师指甲掐进了掌心,血珠正渗过试卷上未干的墨迹。
消息传到华州那日,李廌刚用狼毫笔蘸雄黄酒画完钟馗像。邻家孩童狂奔进来报信时,陶氏正在蒸重阳糕。蒸笼白汽轰然腾起,老妇人杵着擀面杖静默半晌,突然笑出声:定是报录人走错巷子了!可当看见儿子默默收起案头《东坡文集》,她猛地抡起擀面杖把糕模砸得稀烂。枣泥馅溅上窗棂时,李廌听见母亲房传来古怪声响——像是老猫在撕咬布帛。他叩门十三声无人应,破墙而入时只见陶氏穿着三十年前陪嫁的绛红褙子,用裁衣裳的尺素悬在房梁。那柄量过无数布匹的木尺,此刻正量着她脖颈与死亡的距离。
万朝天幕突然亮起时,朱元璋正用麦秆逗弄蛐蛐罐里的常遇春大将军。荧光笼罩乾清宫,惊得蛐蛐跳出罐子蹦进了奏折堆。洪武皇帝眯眼瞅见光幕里苏轼揪头发转圈的画面,扭头问太子:标儿,咱记得这苏胡子是好人?朱标忙递上《宋史纪事本末》,老朱却一脚踢开书箱:文绉绉顶屁用!朕问你,若你是李廌,当如何?太子尚未答话,光幕突然传出陶氏撞墙的闷响。朱元璋抄起蛐蛐罐砸向光影:狗屁科举!咱当年要是去考,怕不是连棺材本都赔进去!
秦桧府里正开赏菊宴,金国使者完颜宗贤捏着酒杯嗤笑:南人科举,不如我大金摔跤大会爽利。天幕亮起苏轼捶胸顿足的镜头时,满园菊花被诡异蓝光染成青紫色。秦相公举着蟹八件的手僵在半空,突然把金锤砸向餐桌:快关窗!莫让临安百姓瞧见!仆役们手忙脚乱扯帷幔,却见光幕里章惇正将茶盏碎片塞进苏轼手中。完颜宗贤狂笑喷酒,酒沫子溅了秦桧一脸:妙极!明日便奏请陛下,今年恩科主考非秦相公莫属!
唐玄宗捏着杨玉环的金步摇当教鞭,对光幕指点点:众爱卿瞧见没?宋人就是心眼多如马蜂窝!安禄山刚献完胡旋舞,汗湿的肚皮在光影里泛油光:陛下圣明!若搁咱们这儿,儿臣直接带兵把贡院围了...高力士突然尖着嗓子打断:大家快看!苏学士要作诗了!《鹤叹》诗句一行行浮现在空中时,李白摇摇晃晃站起抢过玉笛:过眼终迷日五色?待我写首《答苏子瞻》!结果刚写汴水东流猿夜啼就醉倒在了羯鼓上。
康熙帝在御书房召见汤斌等理学名臣,众人正襟危坐观摩天幕。当播放到李廌第三次落榜在客栈墙壁题诗时,满屋大臣憋笑憋得官帽翅乱颤。皇帝突然用满语问胤礽:保成,可知朕为何定要满汉同科?太子答皇阿玛圣明,却被扔来的《苏轼文集》砸中额头:蠢材!苏轼错在太信自家眼力,而糊名制错在太不信人!翰林们俯身叩首时,没人看见年轻帝王对着光影里章惇的冷笑,悄悄握紧了腰间的燧发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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