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巅,松涛如怒。
柳志玄一袭青袍,立于重阳宫前的试剑石上,俯瞰着脚下云雾缭绕的山道。
这些年蒙古东征西讨,灭国无数,麾下聚拢了无数高手,一次次从此山道而来,又一次次铩羽而归。这里见证了他手中长剑如何一次次扞卫了这片净土的独立。
与成吉思汗的那场对赌,与其说是一场胜利,不如说是一场无奈的妥协。以个人武勇换取全真教乃至终南山一方百姓暂时的安宁,这在以“侠”为重的江湖看来,或许不够快意恩仇,但却是乱世中最为现实的庇护。也正因这份默契,他不能公然举全真教之力对抗蒙古,那会将整个门派和山下的生灵拖入到战火之中。
至于全真弟子的个人选择,他从不干涉。所以,当杨过下山游离,奔赴那座如同狂涛中孤舟的襄阳城时,他只说了一句:“但凭本心,无愧天地。”
杨过没有让他失望。
“剑侠”之名,在襄阳城头,在军民口中,已是如雷贯耳。那是他的弟子,在用另一种方式践行着全真教的侠义之道。
他也曾对那个南方的朝廷抱有过一丝幻想。
那年他亲赴临安,所见却是西湖画舫夜夜笙歌,朝堂诸公醉生梦死,万乘之主沉迷仙道,仿佛北方的烽火与千万流民的哀嚎只是遥远的传闻。那一刻,他心中对“王师北定”的最后一丝期待彻底熄灭。
朝廷无力承载华夏气运,那么,这气运便只能由江湖、由民间、由每一个尚未忘却祖先荣光的人来守护了。
“传薪阁”由此而生。
它不仅是收集典籍的库房,更是柳志玄在看清现实后,为这个文明留下的最后退路,是超越王朝更迭的文明火种,全真教也将因此而伟大。
“掌门。”
李志常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这位性情沉静、博学多才的弟子,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柳志玄微微颔首:“志常,你来了。修远从绝情谷带回来的很多好东西,你跟我去看看吧。”
对于李志常他很是看重,重视程度甚至不下于杨过。
这些年全真教愈发兴旺,门派事务也日益繁杂,虽然他对于全真教做了多方改革,但是需要掌门拍板的事情依旧不少。
全真六子年事已高,逐渐不问世事,柳志玄作为掌门,需要一个能够协助他处理门派事务的大管家。
李志常为人刚正不阿,但又不迂腐固执,处事公允,条理清晰,具备极强的组织协调能力,能将复杂的教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这种管理才能,在醉心武学的同门中极为罕见。
他不仅通晓道藏,对经史子集乃至百家学问都有涉猎。这使得他的视野超越了单纯的武林纷争,能够理解并全力支持柳志玄“传薪阁”的宏大布局。在处理对外事务时,也能以更开阔的视角进行判断。
作为丘处机的亲传弟子,他的武功在全真教弟子中也是位列前茅。
这些年他一直协助柳志玄管理门派事务,尤其是最近几年,柳志玄将门中大小事都交托给他,完成的很好,赢得了上至师叔伯、下至普通弟子的广泛尊敬,是名副其实的副掌门。
两人一路来到传薪阁。
十几口沉木箱箧整齐排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特有的气息,混合着长途运输后的风尘味。弟子们小心翼翼地将箱中典籍取出,分类登记。
柳志玄仿佛穿透了这些泛黄的纸页,看到了它们所承载的、远比王朝更悠久的文明分量,对着李志常笑着说道:“志常,这就是修远从绝情谷带回来的‘宝藏’。”
李志常快步上前,目光扫过那些正在被整理的书籍。他随手拿起一册,指尖拂过书页上工整的唐楷,又轻轻翻开另一本已然脆化的竹纸,上面是早已失传的汉代注疏。他性情向来沉静持重,此刻眼中却也不由得绽出光彩。
“《河岳星经》全本……还有《神农本草经》的早期注疏,外界流传的版本错漏甚多,此本竟保存如此完好!”他的声音带着学者般的专注与热忱,“掌门,此批典籍,价值无可估量。绝情谷避世数百年,竟为我们存下了如此多的先贤智慧。”
作为全真教副掌门,自然知道林修远和护法堂弟子的去向。
全真教弟子大多醉心武学,像李志常这般,于武学道法之外,更对经史子集、百家学问抱有浓厚兴趣的,实属凤毛麟角。也正因如此,柳志玄才愈发倚重他,不仅将门派俗务交托,这“传薪阁”的具体运作,也多由李志常统筹安排。
柳志玄看着李志常,眼中带着欣慰:“是啊。乱世烽火,焚毁的不仅是城池屋舍,更是这些看似无用,却维系着我华夏魂魄的文字。蒙古铁骑所向,文明往往随之倾颓。我们能多保全一分,后世便多一分重建的依凭。”
李志常郑重放下手中的书卷,肃然道:“掌门高瞻远瞩,创立‘传薪阁’,实乃功德无量之举。弟子定当竭尽全力,组织可靠人手,尽快将这些典籍清理、校勘、抄录副本,妥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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