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务只完成了一半。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拿起水桶和扁担,走向村外那条潺潺的小溪。
溪水清冽,在晨光下闪着碎银般的光。陈巧儿放下水桶,贪婪地掬起一捧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凉的溪水总算缓解了几分燥热和疲惫。她看着水中倒影——那个狼狈不堪的“陈二狗”,水珠顺着胡茬滴落。“要是能剃个胡子该多爽快…”念头刚起,又被现实掐灭。一把像样的锋利剃刀?那是奢侈品。
她蹲下身,开始往桶里舀水。水桶很快变得沉重无比。当她尝试着将扁担的两头钩子挂上装满水的木桶时,那沉甸甸的、不受控制的下坠力量,几乎将她整个人拽倒。她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扁担压在肩上,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重量感。肩膀的骨头仿佛在呻吟抗议。
回村的路似乎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步落下,水桶都随着步伐剧烈地晃荡,冰冷的水花不断泼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裤腿和草鞋。扁担深深嵌进肩头的肉里,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必须用一只手死死扶住前面的桶绳,才能勉强维持平衡,不让水桶撞到自己的小腿。汗水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后背的粗布衣裳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又粘又腻。
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村民,扛着农具下地。一个老汉看着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嘿嘿笑了两声:“二狗子,咋地?昨晚钻哪家小媳妇被窝去了?这脚步虚的,连桶水都担不利索了?”
旁边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闻言也停下脚步,目光在陈巧儿湿透的裤脚和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撇了撇嘴,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她听见:“啧,大小伙子,身子骨还不如我家那口子硬朗。打猎的手,连桶水都晃洒一半,可惜了爹娘给的好身板。”
陈巧儿脚步一滞,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她想反驳,想告诉这些愚昧的古人什么叫人体工学、什么叫效率!可肩膀上的重担和嘴里干渴冒烟的灼烧感,让她连张嘴的力气都吝啬。她只能死死咬住后槽牙,憋着一股倔强的狠劲,把腰杆挺得更直了些,尽管这动作让肩膀的负担更重,疼得她眼前发黑。她沉默着,无视那些或嘲弄或疑惑的目光,一步一步,像一头负重的老牛,艰难地挪向那个小小的、冒着炊烟的家。每一步,都踏在自尊与现实的荆棘之上。汗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终于,圆门在望。陈巧儿几乎是靠着最后一点意志力,踉跄着跨过门槛,冲到水缸边。她几乎是泄愤般地将水桶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桶里仅存的小半桶水剧烈地晃荡着。她一把甩开肩上的扁担,那该死的木棍滚落在地。她靠着冰冷的缸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汗水小溪般从额头、脖颈淌下,滴落在前襟,晕开大片深色的汗渍。双臂和肩膀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传来一阵阵过力后的酸软和针刺般的余痛。低头看看裤腿和草鞋,湿了大半,沾满了泥点,狼狈不堪。
“水…水呢?”王氏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烧火棍。她一眼看到缸边那两只水桶,一只空了小半,另一只更是只剩个底儿,再看看陈巧儿如同水里捞出来般的惨状和湿透的下半身,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不满和责备:“我的老天爷!让你打两桶水,你这…你这洒得比挑回来的还多!磨蹭了这半天,就弄回这点儿?够干什么的?灶上等着烧水下米呢!这都什么时辰了?一个顶门立户的大男人,这点活计都干不利索?真是…真是白长了这一身腱子肉!”
那一声声的责备,像一根根细针,扎在陈巧儿本就疲惫不堪又憋屈万分的神经上。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对现代生活的无限怀念以及对这具身体无能的痛恨的邪火,“噌”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够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猛地从她喉咙里冲出,带着嘶哑的破音,把王氏吓了一跳。
陈巧儿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激动和疲惫布满了红血丝,死死盯着王氏,胸膛剧烈起伏:“你以为我想这样?!你以为我乐意大清早被屎尿味熏醒?!乐意用这破柳枝扎得满嘴血?!乐意抡这能把人震散架的破斧子?!乐意挑着这死沉的水桶一步三晃像个傻X?!”
她越说越激动,连日积压的怨气如同决堤的洪水,根本刹不住车。她指着地上的斧头,又指向院外,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语速快得像爆豆子:
“这斧头!设计得跟个棒槌似的!杠杆呢?省力结构呢?全是反作用力!纯靠蛮力硬刚!效率低到令人发指!”
“那扁担!钩子挂桶的位置就不合理!重心不稳!水能不洒?肩膀能不被勒断?!还有那破路!坑坑洼洼,走一步晃三下!”
“还有那旱厕!那味道!那卫生条件!简直就是细菌培养皿!传染病温床!你们怎么活得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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