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汴京,天色青灰如铁,凛冽北风卷过街巷,带来刺骨寒意。
喻万春暂居的馆驿门前却张灯结彩,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与这肃杀天气形成诡异对比。
喻万春身着大红新郎吉服立于阶前,衣袂在风中翻飞。
他面容带着笑意,是真的开心。
府中仆役却强撑笑脸迎来送往,每个笑容都透着勉强,谁都明白,这场无新娘的婚宴,实是主人对崔贵妃无声的抗争。
辰时三刻,马蹄声碎。
大皇子赵明成领着十余骑扈从踏尘而来,玄色大氅猎猎作响。
他甩镫下马,目光如电扫过门前红绸,爆发出一阵洪亮大笑:
“好个文清先生!这般天寒地冻的,倒有雅兴办什么异地婚仪?”
他大步上前拍打喻万春肩头,力道重得让吉服泛起褶皱,“本王今日定要瞧瞧,你这对着空气拜堂,究竟是何等风雅!”
喻万春身形微晃,仍端正行礼:“殿下亲临,蓬荜生辉。”语气平淡无波。
“听说南城那边也有场婚礼?”赵明成凑近半步,声音压低却足够让周遭听清,“今天也没新娘子,不如你我二人把酒言欢,痛快喝上一杯?”
话音未落,清越嗓音自街角传来,“皇兄来的倒是早!”
但见二皇子赵明礼乘素舆而至,雪白狐裘不染尘埃。
他示意随从止步,独自上前执起喻万春双手,“秋延兄苦心,明礼感同身受。”
转身面对大皇子时,笑容温润如春水,“古人云‘礼缘人情’,秋延兄以古礼全夫妻之义,正是圣人教诲。大哥若得闲,不妨共赏这份至诚。”
赵明成冷哼,“二弟总这般咬文嚼字!”说罢拂袖入内,金刀大马坐在上位。
赵明礼轻叹,往喻万春掌心塞入一枚温润玉佩,“宫中暖玉,可定心神。”
喻万春拱手谢过。
巳时初,宾客渐稠。
户部尚书钱益谦才下轿便踉跄上前,枯瘦手指紧攥喻万春衣袖。
“陛下晨间还问起你...”他眼角布满血丝,声音嘶哑,“漕粮折价方案遭三大漕帮联名反对,他们扬言要断运...”
话未说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墉已阴恻恻插言:“钱尚书慎言!今日是喻先生大喜,谈什么漕运?”
忽闻环佩叮当,永嘉公主的仪仗停驻街口。
宫女捧来鎏金礼盒:“公主说,愿先生得偿所愿。”打开竟是并蒂莲并蒂莲缠枝镜,镜面映出喻万春苍白容颜。
午时将至,正厅内檀香氤氲,缭绕的青烟在略显凝滞的空气中缓缓盘旋。
宾客们分立两侧,目光复杂地投向厅堂中央那抹孤直的红色身影。
没有喧哗,没有笑语,一种近乎肃穆的寂静笼罩着一切,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衬得这场景愈发庄重而诡异。
喻万春手持那支色泽温润的木簪,立于铺着红毡的蒲团之前,正对南方。
他身姿挺拔如松,大红吉服在烛光下泛着沉静的光泽。
他深吸一口气,清越而平稳的嗓音打破了沉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轻,却清晰地漾开在每个人耳边: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以簪为盟,虽隔千里,此心……”
“咻~!”
一声尖锐至极、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骤然响起!
一道乌光快如闪电,穿透了紧闭的窗棂上薄薄的绢纸,射向喻万春。
喻万春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五感感应,微微错了错身子。
由于升阳功的存在,提前预警之下,这箭矢并未射中要害,却也精准无比地,狠狠钉入了喻万春的左后背!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喻万春喉间溢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随即,惊呼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炸响!
“刺客!有刺客!”
“护驾!快保护两位殿下!”
“来人啊~!!”
鲜血,汹涌而出,迅速浸透了他背后大红的绸缎,那颜色变得暗沉、粘稠,如同盛放到极致即将凋零的墨梅。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脊背、腰侧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灰色的砖地上,迅速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殷红,如同雪地中骤然绽放的红梅,凄艳而残酷。
大皇子赵明成反应极快,怒吼一声,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楠木案几,杯盘菜肴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锵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虎目圆睁,警惕地扫视着窗外,厉声喝道,“封锁所有出入口!给我搜!”
他带来的侍卫立刻如狼似虎地行动起来,刀剑出鞘的寒光映照着众人惊惶的脸。
赵明礼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喻万春身边,伸手欲扶,声音因惊急而带着颤音,“秋延兄!”
然而,就在二皇子的手即将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那只染血的手,却异常坚定地抬了起来,做出了一个阻止的动作。
只见喻万春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但他那双脚却像生根了一般,死死钉在原地。
他缓缓转过头,脸色已是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嘴唇因剧痛和失血而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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