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义的布巾擦过武灵官雕像的金鞭时,指腹触到一道熟悉的裂痕——像条浅褐色的小蛇,盘踞在鎏金的鞭身上。清晨的阳光从“守义杂货铺”的木窗棂漏进来,落在雕像底座的“光绪二十年造”刻字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混着巷口油条摊的香气,是老城区清晨独有的味道。
“陈叔,赵总又派人来了!”穿校服的林晓背着书包冲进铺子里,马尾辫上还沾着露水,“这次带了推土机的图纸,说下周就要拆咱们这巷口的灵官庙!”
陈守义握着布巾的手顿了顿。灵官庙不是真的庙,是老巷口的一间小砖房,里面就供着这尊半人高的武灵官像,是他太爷爷传下来的。巷子里的人都叫它“小庙”,逢年过节会来上香,平时谁家孩子发烧、丢了钥匙,都会来拜一拜,说灵官爷能保平安。他守着这杂货铺和灵官像,已经四十年了,从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到如今两鬓斑白的老太太,巷子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这灵官像,还立在这里。
“知道了。”陈守义把布巾叠好,放进柜台下的铁盒里——那是他太爷爷的工具箱,里面还留着当年给灵官像补金箔的小刷子,“让他们来,这像拆不了。”
林晓瘪了瘪嘴:“可赵总说,这是违章建筑,必须拆!他还说,谁拦着就抓谁!”
陈守义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灵官像。雕像的脸膛有些斑驳,左眼眉骨处缺了一小块,是1976年地震时掉的;手里的金鞭裂了三道纹,最浅的一道是十年前巷口失火,他抱着雕像往外跑时撞的。那火是电线老化引起的,烧了半条街,唯独灵官庙和他的杂货铺没事,巷子里的人都说,是灵官爷显灵了。
那天下午,赵总的人就来了。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带着测绘仪,在灵官庙门口量来量去,为首的刀疤脸一脚踹在庙门上:“陈老太太,限你三天把这破雕像挪走,不然我们直接推土机推了!”
“这是文物,不能拆。”陈守义挡在庙门前,后背挺得笔直,“我有我太爷爷留下的地契,这庙是光绪年间就有的,受法律保护。”
刀疤脸嗤笑一声:“地契?早过期了!现在这地是赵总的,他想拆就拆!”说着就要往里闯。
“住手!”巷口传来周奶奶的声音,她拄着拐杖,身后跟着七八个老街坊,手里都拿着小板凳,“你们想拆灵官庙,先踏过我们的尸体!”
刀疤脸被吓了一跳,看着围上来的老街坊,悻悻地说:“行,你们等着!”说完带着人走了。
街坊们围着陈守义,七嘴八舌地说:“守义,你可得挺住,这灵官庙不能拆!”“我家小孙子去年掉井里,就是你在灵官像前求了签,没过半小时就被人找到了!”“赵总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
陈守义看着大家,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大家护着的不只是一尊雕像,是老巷的回忆,是心里的那份踏实。
可麻烦还是来了。第二天一早,杂货铺的电就断了,自来水也停了。陈守义去巷口的配电房看,发现保险丝被人剪断了;去水井边看,井里被扔了几块大石头。林晓气鼓鼓地说:“肯定是赵总的人干的!太过分了!”
陈守义没生气,只是烧开了家里存的井水,泡了壶粗茶,给街坊们倒上:“没事,以前没水电,咱们不也过来了?”她转身走进灵官庙,从雕像底座下摸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是太爷爷的日记,还有一叠老照片。
日记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工整:“光绪二十五年,巷口失火,灵官像金鞭挡落横梁,救了三家性命。”“民国三十年,日军轰炸,灵官庙塌了半边,雕像却完好无损,街坊们凑钱重修,说灵官爷护着咱们。”照片里,太爷爷穿着长袍,站在灵官庙前,身边围着一群孩子;还有一张是1976年地震后,街坊们抬着雕像,在废墟上合影,每个人脸上都有劫后余生的笑容。
“这些能证明灵官庙是文物吗?”林晓凑过来看,眼睛亮了,“我可以把这些发给我爸,他是市文物局的!”
陈守义点点头。她知道,光靠街坊们的守护不够,得有真凭实据,才能保住灵官庙。
林晓的爸爸很快就来了。他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拿着放大镜仔细看了灵官像和地契,又翻了太爷爷的日记,激动地说:“陈阿姨,这灵官像是清代中期的文物,灵官庙也是不可移动的历史建筑,赵总敢拆,就是违法!”
可赵总根本不在乎。他亲自来了老巷,开着一辆黑色的宾利,戴着金链子,指着灵官庙说:“文物?我看是破铜烂铁!这地我花了一个亿买的,必须建商业中心!你们要是识相,我给你们每户十万补偿款,不然……”
“不然怎么样?”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赵总回头一看,是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笔记本,“赵立东,你看看这是什么。”
赵总愣住了:“爸?您怎么来了?”
老人没理他,翻开笔记本,里面是泛黄的纸页,写着:“1958年,我在巷口掉进水缸,是陈守义的太爷爷抱着灵官像的金鞭,把我救上来的。灵官庙是我们赵家的救命恩人,谁也不能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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