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的冲击钻第三次卡在混凝土缝隙时,城郊老钢厂的暮色刚好漫过锈迹斑斑的高炉,将工地中央那尊半塌的泥像染成暗褐色。泥像是尊无名神像,青灰泥身布满裂纹,五官模糊,只有一双眼睛的凹陷处,像是积着未干的泥水,在暮色里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这是他来“鼎盛建工”做装修工的第三个月,守着这片废弃了二十年的老钢厂,也守着工友们口中“闹鬼”的传闻。
“生哥,别在这儿待了!天快黑了,那泥像邪性得很!”小工阿明拎着工具箱跑过来,脸上还沾着水泥灰,“昨天老李在这儿拌砂浆,转头就摔了个跟头,膝盖磕破了,说看到泥像的头动了一下!”
陈生放下冲击钻,指尖划过泥像的裂纹,触到一手冰凉的湿泥——明明一整天没下雨,泥像身上却总像刚淋过雨,黏腻得很。他不是不信邪,只是家里欠着巨额医药费,母亲躺在医院等着手术费,这份日薪三百的工地活,是他唯一的指望。“怕什么,干活拿钱,哪来那么多鬼鬼神神。”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把工具塞进帆布包,“走,去吃晚饭。”
老钢厂的工地宿舍就在废弃的车间里,几张铁架床拼在一起,墙上糊着旧报纸,角落里堆着工友们的行李。晚饭是盒饭,白菜炒肉寡淡无味,工友们围坐在一起,又聊起了那尊泥像。
“我听附近的老人说,这老钢厂以前是座土地庙,那泥像就是土地公,建厂时没迁走,直接埋在了地基下,后来钢厂倒闭,挖地基时又挖出来了,就扔在那儿了。”老李摸着膝盖上的绷带,语气神秘,“听说挖出来那天,天就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工头硬要把泥像砸了,结果当天晚上就突发脑溢血,没了。”
“还有还有!”阿明咽下嘴里的饭,抢着说,“上周王工头想把泥像挪去垃圾场,刚叫人动手,起重机的钢绳就断了,差点砸到人!从那以后,没人敢碰那泥像了。”
陈生没说话,只是默默扒着饭。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加班到深夜,路过泥像时,隐约听到一阵“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堆泥。他打着手电照过去,只看到泥像脚下积着一滩泥水,水面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旁边却多了一道模糊的黑影,像个弯腰的人。
可他实在没心思琢磨这些,满脑子都是母亲的医药费。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工头张彪,想申请加班,多赚点钱。张彪是个矮胖的男人,肚子腆得老高,手里夹着烟,眯着眼看他:“加班可以,正好有个活给你——把那尊泥像拆了,运去垃圾场,额外给你五百块。”
陈生心里咯噔一下:“彪哥,那泥像……工友们说邪性得很,要不换个活?”
“邪性?我看你们是胆子小!”张彪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这破泥像挡着施工进度,老板催着下周就要平整场地,你不拆,有的是人拆!五百块,干不干?”
五百块,够母亲两天的医药费了。陈生咬了咬牙:“干。”
当天下午,陈生推着小推车,带着撬棍和锤子,来到泥像前。阳光刺眼,泥像身上的湿泥却没干,反而更黏腻了,凹陷的眼睛里,像是积了更多的泥水。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撬棍,对准泥像的底座,用力一撬——“咔嚓”一声,泥像的胳膊掉了一块,摔在地上,碎成了泥块。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刮过,卷起地上的泥尘,迷了陈生的眼。他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却看到泥像的眼睛凹陷处,泥水慢慢溢出来,顺着泥身的裂纹往下流,在地上汇成一道细小的泥痕,像是在爬动。
陈生心里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撬。可越撬,心里越慌,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工地和远处的高炉。好不容易把泥像拆得七零八落,装进小推车,他推着车往垃圾场走,却发现车轮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怎么推都推不动,低头一看,车轱辘上缠着一圈湿泥,像是从泥像身上掉下来的。
“别装神弄鬼了!”陈生又气又怕,拿起锤子砸向车轱辘,湿泥掉落在地,却很快又聚拢起来,沾回了车轮上。他没办法,只能扛起泥块,一趟趟往垃圾场跑,直到天黑,才把所有泥块都运完。
回到宿舍,陈生累得瘫倒在床上,浑身都是泥腥味。可刚躺下,就觉得浑身发痒,掀开衣服一看,胳膊上、背上,都起了一片片红疹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阿明看到了,吓了一跳:“生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泥像缠上了?”
陈生没说话,心里却开始后悔。当晚,他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竟梦到自己站在老钢厂的工地中央,那尊泥像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泥身的裂纹里渗出泥水,慢慢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没有五官,只有一双和泥像一样的凹陷眼睛,对着他“沙沙”地说:“归位……我的家……”
醒来时,陈生的高烧退了,可红疹子却更严重了,痒得钻心。他去工地附近的小诊所看了,医生说是过敏,开了点药膏,可涂了根本没用。工友们都劝他:“生哥,别干了,那泥像在报复你,再待下去,指不定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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