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京郊官道。
陈文强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时,寅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三遍。他披衣起身,推开门,就见管家陈福满脸焦急地站在廊下,灯笼昏黄的光映着他额头的冷汗。
“东家,出事了。”陈福声音压得极低,“西山煤场往城里运煤的三辆骡车,在十里坡被截了。押车的王老五带着伤逃回来报信,说……说是顺天府衙役动的手。”
陈文强心头一沉,睡意全无。
“人呢?”
“在前厅,腿受了伤,已经请郎中包扎了。”
穿过两道月亮门,前厅里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满室凝重的寒气。王老五坐在圈椅上,左腿裤管被剪开,纱布缠裹处渗着暗红。他见到陈文强,挣扎着要起身。
“坐着说。”陈文强按住他,“仔细讲,怎么回事?”
“丑时二刻,我们三辆车刚过十里坡的界碑。”王老五喘着粗气,“突然从林子里冲出二十多人,穿着顺天府的号衣,提着水火棍。领头的是个络腮胡,说我们私运矿货、逃漏税银,要连车带煤全部扣押。”
“可有出示文书?”
“有!我特意看了,盖着顺天府的大印,是真的。”王老五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他们留下的扣押凭据。”
陈文强接过,就着灯光细看。文书格式严整,印章清晰,甚至连煤车的数量、载重都写得明明白白。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敲诈——是有备而来。
“他们知道我们给怡亲王府供煤的事吗?”
“我说了!”王老五激动起来,“我说这煤是送往王府别院的,那络腮胡冷笑一声,说‘王府的煤自有官窑供应,你们这些私窑的劣煤,也敢冒充’?然后……然后就动手了。”
厅里一片死寂。炭火噼啪作响。
陈文强的二弟陈文浩猛地拍桌:“欺人太甚!我们每月给顺天府上下打点的银子少吗?这是翻脸不认人!”
“不是翻脸。”陈文强缓缓将文书折好,“是换了主子。”
辰时初刻,陈家大宅的书房里,家族核心成员齐聚。
紫檀木长桌两侧,坐着陈文强、二弟陈文浩、三妹陈文秀,以及年小刀——这位昔日的市井头目,如今已是陈家护院总管,掌管着三十多名得力人手。桌上摊开着京城地图、账簿,还有那份扣押文书。
“我天亮前去打探了。”年小刀指着地图上十里坡的位置,“截车的人确实是顺天府的,但领头的络腮胡叫赵猛,是府尹李大人的远房表亲,三个月前才从保定调来。此人行事狠辣,专替李府尹办些见不得光的事。”
陈文秀翻着账簿,秀眉微蹙:“大哥,我们这个月已经向顺天府‘孝敬’了二百两,比上月还多了五十两。他们为何突然发难?”
“因为有人出了更高的价码。”陈文强站起身,走到窗前。院里的腊梅开得正盛,他却无心欣赏,“柴炭商行会会长孙百万,半个月前宴请顺天府李府尹,连吃了三天的席。你们可知作陪的是谁?”
众人摇头。
“内务府广储司的郎中,齐海。”陈文强转过身,神色凝重,“专管宫中采买的那位。”
陈文浩倒吸一口凉气:“宫里……要动我们?”
“不是宫里,是宫里有人看上了我们这块肥肉。”年小刀啐了一口,“我手下兄弟听茶楼的说书人讲,最近京里流传一个说法——陈家靠奇技淫巧敛财,那蜂窝煤烧出的烟有毒,用了要损寿数。这谣言,就是从孙百万的茶楼里传出来的。”
“三路并进。”陈文秀合上账簿,“谣言毁我们名声,官府卡我们运输,宫里施压……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管家陈福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张烫金请柬。
“东家,怡亲王府送来的。”
陈文强接过,展开一看,眼神微动。
“王爷邀我明日过府一叙。”他顿了顿,“特意注明——‘携新制煤炉样品’。”
次日巳时,陈文强的马车停在怡亲王府西角门。
王府长史周安早已候在门前,见了陈文强,笑容比往日多了三分热络:“陈东家可来了,王爷在暖阁等着呢。”
穿过三重院落,陈文强敏锐地察觉到王府气氛不同往常。往常见到的悠闲仆役少了,多了些脚步匆匆的官吏模样的人。廊下值卫的侍卫,眼神也格外锐利。
暖阁里炭火烧得暖融,怡亲王胤祥斜倚在炕上,手里把玩着一对和田玉核桃。他穿着常服,神色却带着几分倦意,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草民陈文强,叩见王爷。”
“免了,坐。”胤祥抬抬手,目光落在陈文强身后仆从捧着的木箱上,“那就是新炉子?”
陈文强亲自打开木箱,取出一尊黄铜打造的煤炉。这炉子不过二尺高,造型精巧,炉身上錾刻着缠枝莲纹,炉门开合处装有弹簧机关,一按即开。
“此炉用了双层炉壁,中空填以石棉,保温极佳。”陈文强演示着,“炉箅可调节通风,煤块燃烧更充分。最重要的是——”他打开炉顶一个暗格,“这里可接铁管,将烟气导出室外,室内再无熏烟之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