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鱼将其命名为——【烬梦回甘】。

他没有带一兵一卒，只身一人，拎着这瓶新酿的酒，走到了铁砧镇紧闭的城门前。

他拿出一只普通的陶杯，斟满【烬梦回甘】，放在城门正前方。然后，运起一丝微弱的力量，将一句话清晰地送入了城内，精准地传到格雷戈里的耳中：

“你烧过的城，我拿来酿了酒。敢不敢出来尝一口，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父亲……迟到的忏悔？”

城门上的格雷戈里，身体猛地一颤。他独眼死死盯着城外那个身影，以及他面前那杯不起眼的灰色酒液。

挣扎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命人打开了城门，独自一人，步履沉重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那杯酒前，颤抖着伸出手，端起了陶杯。他没有立刻喝，而是凑到鼻尖，轻轻一闻。

就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

那酒液中散发出的气味……那不是酒香，也不是灰烬的味道，那是……那是他童年时，家中灶台旁，母亲在寒冬夜晚，最后一次为他温酒时，弥漫在整个厨房的、温暖而让人安心的气息！是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是父亲偶尔带回的糖果的味道，是再也回不去的……家的味道！

这杯用他罪孽之地的灰烬酿成的酒，竟然勾起了他心底最深处、最脆弱、也是最不愿触碰的记忆！

格雷戈里的手抖得厉害，陶杯中的酒液不断晃荡。他脸上肌肉扭曲，独眼中充满了挣扎、痛苦、恐惧，还有一丝……茫然。

最终，他没有喝下那杯酒。

他猛地转身，将杯中酒液尽数泼向了城门旁燃烧着的、用于照明的火盆！

“轰——！”

火焰骤然腾起，颜色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在跳跃的火光中，竟然清晰地映照出了一幅画面：一个苍老、枯槁的身影，双膝跪地，对着无尽的虚空，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我错了……我对不起所有人……对不起欢宴之城……对不起我的儿子……我用一把火……盖住了百年的债……”

那身影，正是格雷戈里的父亲，临终前的模样！

格雷戈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后退几步，看着那在火焰中忏悔的父亲影像，又看了看自己胸前那条象征着“净化”与“传承”的碎杯项链。

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抽出一直当做拐杖的精铁战锤，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狠狠砸向地面！

“咔嚓！”战锤断成两截。

他单膝跪地，不是对着江小鱼，而是对着欢宴之城的方向，颤抖着扯下那条碎杯项链，如同扔掉最肮脏的垃圾般，将其投入了仍在燃烧着父亲忏悔影像的火盆中。

火焰吞噬了项链，发出一阵噼啪的脆响。

格雷戈里抬起头，独眼中充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我错了……我不该……用另一把火……试图去掩盖……百年的债……”

江小鱼站在远处的山坡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塞拉菲娜和奥蕾莉亚站在他身后。

老莫咂咂嘴：“这就完了？不抓起来审判？不让他游街示众？”

江小鱼望着铁砧镇前那逐渐熄灭的篝火，以及那个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的格雷戈里，轻轻摇了摇头：

“老莫，记住。有时候，最狠的报复，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活着，每一天，每一刻，都要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和永远无法挽回的过去。”

而在烈阳酒馆那幽深的地窖中，第一樽无面人俑脸部的那道裂痕，不知何时，已悄然愈合，光滑如初。那空洞的眼窝，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仿佛……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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