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山脊的裂口灌进来,带着铁锈味。
不是比喻——空气里真的飘着铜屑,细密如尘,落在唇上是涩的。
泰山极顶,云海翻腾得像一锅煮沸的铅水。陈清雪的警靴踩在石阶边缘,鞋底已经磨出一道斜口,露出半截太极纹刺绣。她没低头看,只是把刑天斧往地上又压了半寸。
斧刃入岩三寸,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是烧红的刀插进冰块。
就在那一瞬,云层裂开了。
龙头从雾中探出,透明如琉璃,却能看清每一根龙须的颤动。它没有眼睛,但黎波突然跪下了,双膝砸进碎石堆,额头渗出血珠。他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了。”
他的肾区开始发烫,皮肤下浮起青筋,像有东西在血管里爬行。那是纯阳命格被锁定的征兆,也是活体阵眼即将过载的信号。
陈清雪咬破舌尖。
疼让她清醒。
她记得六岁那年,妹妹沉下去之前,海河的水面也是这样泛着金属光泽。现在不一样了——这次她手里有斧,脚下有地,身后还有三个没倒下的人。
“冉光荣!”她吼。
灰布长衫的身影一闪,人已跃至黎波身侧。他左手捏着三枚乾隆通宝,右手从乾坤袋抓出一把花生米,壳都剥好了,颗颗饱满。
“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一边撒米一边说,“这可是我攒了三年的老品种,津门西沽出的,油炸前用黄酒泡过。”
话音未落,花生米在空中排成离宫九点阵,冉光荣指尖划过耳后疤痕,血珠飞溅,瞬间凝成一道暗红色符线,将整片区域罩住。
龙首下压之势一顿。
云层震颤,仿佛有巨兽在天上翻身。
刘淑雅靠在一块断碑旁,喉间的石壳已经封到下巴,说话只能靠气音。她抬起手,判官笔虚影在掌心打转,笔尖“李”字忽明忽暗。
“彭涵汐!”她嘶声喊。
彭涵汐站在五步外,玳瑁眼镜滑到了鼻尖,平光镜片后的瞳孔剧烈收缩。她听见父亲的声音,不是幻觉,是从袖口那枚民国龙洋银币里传出来的——“阳魄入鼎,火种不灭”。
可如果镇龙诀会毁掉地脉呢?
如果这一声真言念下去,整个华北的风水格局都会崩塌?
她的手抖得厉害。
就在这时,一滴血落在她手背上。
抬头,是刘淑雅割开了手掌,正用判官笔蘸血书写。四个篆字缓缓浮现:九瓣莲开。
银币嗡鸣,表面浮现出金纹,与黎波额间印记同频共振。
彭涵汐闭眼,摘下双层眼镜。
左眼睁开时,映出银币反光,一段文字自动拼接而出——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风停了。
龙首悬在半空,距离黎波头顶仅三尺。
冉光荣捡起哭丧棒残骸,将最后一把花生米塞进裂缝。他没再用《奇门遁甲》纸页包着,而是直接咬破手指,让血顺着杖身流下。
“各位,”他说,“接下来这段,我不保证能活着讲完。”
哭丧棒轻敲地面三声。
三枚乾隆通宝虚影浮现,呈三角立于离宫阵眼之上。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钟鸣穿云: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今以半身祭阵,借尔残魂镇龙口——”
每念一句,左臂皮肤就龟裂一分。
第一句落下,指甲翻起;第二句出口,皮肉剥落见骨;第三句尚未终了,白森森的指骨已在风中晃动。
陈清雪的斧面忽然亮了。
不是反光,是字迹自己浮现出来,墨黑如漆,笔锋苍劲——《道德经》第四十二章残篇,建文帝亲笔所刻,只为镇压当年苏醒的龙脉。
金光自斧而出,直射龙口。
彭涵汐跟着念出下一句,声音颤抖却坚定。
刘淑雅用尽力气将判官笔插入地面,血顺着笔杆流入岩缝,竟开出一朵半寸高的青铜小花。
三股力量交汇,在空中凝成三角封印,迎向龙头。
龙首终于退了。
不是溃败,是缓缓后撤,如同某种古老意志在重新评估局势。它的透明身躯开始泛青,像是铜锈从内部蔓延。
黎波喘着粗气,肾区的灼热感减退,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它还会回来。”他说。
冉光荣单膝跪地,左臂只剩骨架,血顺着肩窝往下淌。他抬头看向彭涵汐,笑了:“你爸留的银币,真是个好东西。”
彭涵汐没回话,她盯着银币上的金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不是简单的血脉共鸣。
那是契约。
百年前,有人用《河图残卷》与龙脉签下契约:以守阵人之血为引,换九州安宁。
而她父亲,正是最后一任签署者。
刘淑雅的喉部石壳开始扩散,爬过脸颊,左眼被封住一半。她伸手摸了摸太平间的方向,低声说:“灯还没灭……我就还能走。”
陈清雪拔起刑天斧,斧刃上的文字渐渐隐去,但握柄变得滚烫。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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