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不再腥,而是沉。
渔政097的残影在虚空里缓缓消散,像一卷被火舌舔过的旧胶片。甲板上那块刻着编号“0426”的铜牌已不见踪迹,但它的重量却压进了每个人的心底——黎波的身份不再是谜题,而是阵眼,是替代品,是两千年来无数轮回中被选中的“非李即黎”。
石门尚未闭合,始皇俑阵的环形坑道内,尘埃悬浮在半空,仿佛时间也被这三百六十尊闭目陶俑的静默所冻结。
冉光荣站在阵心,左手三枚乾隆通宝还残留着嵌入残手俑掌心时的余温。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撒出的一把花生米。它们落在浮土上,排成北斗残形,天权微亮,开阳偏移,像是某种古老星图正在缓慢重启。
“这阵法……认命格。”彭涵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静得近乎机械。她双镜并用,平光片反射出残卷边缘焦黑的痕迹,而玳瑁镜框后的瞳孔正随着地面纹路的脉动微微收缩。“逆五行,倒洛书,它不是为了镇龙,是为了换命。”
陈清雪靠在石门边沿,刑天斧横于臂弯。她没再看斧面映照的虚影,而是盯着自己右手虎口——那里有一道新裂的细纹,血珠正缓缓渗出。她咬破的爆珠烟早已熄灭,但舌尖残留的凉意还在,像一根冰针扎进记忆深处。刚才妹妹的手势……和眼前某些东西,正在重叠。
刘淑雅盘膝坐在角落,左脸酒窝渗出的黑血已被她用衣袖擦净,只留下一道暗痕。她不敢碰判官笔虚影,生怕它再次暴涨反噬经脉。可那股来自岩芯的记忆仍在脑中低语:“错字为钥,逆读为径……”
“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冉光荣忽然开口,语气轻得像在聊天气,“毕竟谁也不想真变成兵马俑收藏家。”
没人笑。
他知道不会有人笑。
于是他抬起哭丧棒,用白骨指节轻轻敲了三下地面。三粒花生米跳起,落入乾坤袋中发出脆响。
“那就干活吧。”
彭涵汐深吸一口气,将《河图残卷》铺展于地。纸面焦痕蔓延如蛛网,但她指尖一划,鲜血滴落,在残卷空白处勾勒出一组逆行星轨——二十八宿倒转,紫微偏东,勾陈入坎。这是她父亲笔记中最禁忌的一式:逆转洛书·引龙南渡。
血线刚成,整座俑阵猛然一震。
三百六十尊陶俑的眼睑同时裂开一线,幽黑如井底深渊。一股无形压力自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空气凝滞,连呼吸都变得艰难。陈清雪感到脊椎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顺着督脉向上穿行;刘淑雅十指蜷缩,指甲掐进掌心,判官笔虚影竟开始逆向游走,直逼心脉。
“它们在读我们。”刘淑雅声音发颤,“不是看,是……翻。”
“那就别让它们翻完。”冉光荣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哭丧棒顶端。杖身七道裂纹瞬间泛起暗红光晕,花生米从马甲口袋自动滑出,在他脚下结成九宫返气阵。
“代代相殉?”他冷笑一声,耳后疤痕突突跳动,“老子祖上守界九代,还没轮到几个泥人教我什么叫命!”
话音未落,他一脚踏进阵眼中央。
九宫格亮起,血光流转。
彭涵汐趁机完成最后一笔,整幅逆转洛书轰然激活。地面纹路化作金线,如同活蛇般钻入地脉。刹那间,远在渤海深处的海床剧烈震动——
水下三千丈,岩层崩裂。
三百六十扇巨型青铜闸门自海底升起,每扇高逾十丈,宽达五丈,表面布满饕餮纹与云雷篆。最令人窒息的是,每一扇门上,皆以殷商甲骨体刻着一个名字:
“赵老三”
“孙七婆”
“林阿狗”
“夜航船·丙字舱执事”……
全是夜航船成员名录。
海水翻涌,冤魂骨粉压制的金属发出低沉共鸣,整片海域回荡起整齐划一的吟诵:
“阴债阳偿,血偿不过三更鼓。”
声浪如潮,冲击海面舰艇,震得渔村渔船接连倾覆。海南岸堤,一位老渔民跪倒在沙滩上,手中香炉碎裂,灰烬拼出一个歪斜的“黎”字。
而在始皇俑阵中,陈清雪猛然抬头。
她看见了。
透过刑天斧的刃面反光,海底闸门的开启符文竟与妹妹结印手势完全一致——拇指扣无名指根,食指直立,掌心朝下,正是《蛰龙睡功图》末篇所载的“召灵归墟诀”。
“原来……是你在引路。”她喃喃。
与此同时,彭涵汐正试图收卷《河图》,谁知残卷骤然自燃,火焰呈青白色,不伤其手,却将灰烬吹成八字悬于空中:
逆李为黎,守鼎者死。
下一瞬,所有陶俑右膝齐断,碎陶纷飞中,三百六十具身躯单膝跪地,面朝冉光荣,姿态如臣见君。
唯独那尊残手俑,依旧挺立。
“操。”冉光荣低声骂了一句,摸了摸耳后疤痕,“合着我还得当回秦始皇?”
他没退,反而向前一步,从内袋取出那片芯片碎片。金属冰冷,纹路细密,像是某种微型地图。他将其贴在疤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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