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虚掩着的,并未落锁。
赵虎阴沉着脸,上前用力一推那扇裂了缝的门板。
“嘎吱——吱呀——!!!”
一声如同垂死之人喉骨摩擦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呻吟,瞬间撕裂了周围的死寂!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年尘土、朽木霉烂、湿冷地气和某种动物巢穴臊臭的气息,如同沉睡了百年的墓穴突然被撬开,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扑面而来!呛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掩住了口鼻。
门内景象,比之外观,更添十分凄凉。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极其宽阔、却荒芜得如同戈壁的前院。
地面是未经任何铺设的、板结龟裂的黄土,寸草不生,只有几丛生命力顽强的、枯黄低矮的骆驼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巨大的院落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假山池沼,没有任何亭台花木,只有无尽的荒凉和死寂。
院墙更是惨不忍睹。
整个院墙如同一道巨大而丑陋的伤疤,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沉默地蜿蜒,圈起一片死寂。
一条由破碎青石板勉强拼凑而成的甬道,歪歪扭扭地从大门通向正前方那座同样破败的主建筑。
石板早已松动碎裂,缝隙里塞满了黑色的污泥和枯草。
甬道两旁,是两排同样低矮破旧、如同临时搭建窝棚般的厢房,门窗大多朽烂缺失,黑洞洞的,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嘴。
几间厢房的屋顶甚至整个坍塌下去,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断梁斜刺向天空。
主殿是一座单檐歇山顶的建筑,规模尚存,依稀能看出昔日的规制,但此刻,却如同一头被剥了皮、抽了筋、曝尸荒野的巨兽骸骨,只剩下腐朽的骨架在寒风中悲鸣。
殿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如同生了严重的癞痢,露出下面朽烂发黑的椽子。
正脊两端的鸱吻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两个丑陋的基座豁口。
檐角的风铃不见踪影,悬挂它们的铁钩锈成了暗红色,在风中孤零零地摇晃。
殿门紧闭,窗棂破损,糊窗的桑皮纸千疮百孔,在风中发出“噗噗啦啦”的垂死挣扎之声。
殿前原本该有的月台和石阶,石板碎裂凹陷,缝隙里长满了枯草。
整座府邸,除了寒风掠过废墟的呜咽和枯草摩擦的“沙沙”声,再无半点人声。
死寂,一种足以吞噬灵魂的、沉重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初来者的心头。
“这…这…这就是王府?!”
李公公搀扶着萧景琰踉跄下车,双脚踩在王府前院冰冷坚硬的冻土上,环顾着四周这片触目惊心的破败与荒芜,浑浊的老眼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彻底熄灭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这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羞辱与恶意!
赵虎的脸色也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额角那道尚未痊愈的伤口在寒风刺激下隐隐作痛。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摇摇欲坠的大门和空旷死寂的庭院,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
这哪里是王府?
这分明是比乱葬岗好不了多少的废墟!
是流放罪囚都不屑一顾的绝地!
一股被愚弄、被轻视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燃烧,但他强压着,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命令:“把王爷的东西搬进去!”
就在这时,一阵踢踢踏踏、懒散拖沓的脚步声,才从前院角落一处相对完好的厢房里传了出来。
两个穿着灰扑扑、打着厚厚补丁、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短袄的汉子,缩着脖子,袖着手,慢吞吞地踱了出来。
两人皆是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眼神里透着一种长期被贫苦和麻木浸透的呆滞与怠惰。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尖嘴猴腮,嘴唇上留着两撇稀疏焦黄的鼠须;另一个年纪稍大些,一脸苦相,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
他们身上唯一的“王府印记”,大概就是那件破旧短袄肩头,用粗糙针脚缝上去的三个小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凉王府”字样。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走到近前,眼皮懒洋洋地抬了一下,扫过赵虎那身污秽却带着煞气的皮甲,又掠过李公公枯槁的脸和萧景琰茫然的神情,最后落在马车上那寥寥无几的破旧箱笼上。
他嘴角极其轻微地撇了一下,露出一个混杂着嘲弄与习以为常的不耐烦表情,连腰都没弯一下,拖长了调子,用一种近乎梦呓般含混不清的声音道:
“哟…可算是…到了啊?一路辛苦…辛苦……”
毫无诚意,倒像是某种敷衍的叹息。
他身旁那个苦脸汉子,更是连眼皮都没抬,只是麻木地“嗯”了一声,算是附和。
赵虎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逼人的压迫感,厉声喝道:
“大胆!见了王爷,还不跪下见礼?!你们是王府的奴才?管事的是谁?就派你们两个腌臜货色来迎王爷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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