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内袋里的照片,这次照片背面没有新字,只有陈砚秋当年的字迹:“6 月 6 日 23:47,补考。”
“还有十六个小时。” 他低头看表,凌晨四点十七分,“够了。”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掀起桌上的档案纸,一张泛黄的毕业照飘落在地。照片里,陈砚秋站在最中间,银边眼镜闪着冷光,身后七个学生的脸被红笔重重涂掉,只留下第八个位置 —— 空白。
沈夜弯腰捡起照片,指尖触到相纸的毛糙边缘。空白处突然泛起淡红,像被水打湿的墨迹,慢慢浮现出一行小字:“考生:沈夜。”
他把照片放回内袋,指尖隔着布料按住那行字。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某种约定,也像烙印正在生成。
接下来的十六个小时,他像个精密运转的机器。
图书馆闭馆前最后一分钟,他翻完《市立三中历年管理制度汇编》;医院急诊室外,他用美工刀在课桌上刻下那行字;苏清影把放大镜推给他:“你看这里 —— 校规第十二条,允许考生申诉。附录 B 写着:‘当考生对评分依据提出书面异议且提供实物证据时,启动复核程序。’”
他知道那行 “主观题容错率 ±5%” 根本不存在于官方文件 —— 但他伪造了证据,只为触发那个被遗忘的协议:
规则,必须允许被质疑。
当夕阳把梧桐叶染成金红色时,沈夜站在高三七班教室门口,手搭在生锈的门把手上。金属冰凉,掌心却渗出细汗。
门内传来隐约的沙沙声,像是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又像无数人在低声抄写。
他看了眼手机 ——21:43。
还差两分钟。
沈夜笑了笑,指腹擦过额角的红杠,推开了门。
晚自习铃声在 21:45 准时炸响,沈夜的皮鞋跟碾过教室前门歪斜的地砖缝。门轴这次没发出刺耳的吱呀 —— 陈砚秋连细节都给 “修正” 了。
米白色墙面刷得崭新,讲台上青瓷杯腾起的热气在灯光里凝成细链,飘到半空又被某种力量扯散,像被老师用红笔圈掉的错字。
“晚自习进行中,请保持低头,独立完成今日附加题。”
广播声从头顶的喇叭渗出,带着老磁带特有的电流杂音,滋啦作响,如同记忆被反复播放。
沈夜扫过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 李昭的课桌还摆着半块没吃完的橡皮,边缘被牙印咬得坑坑洼洼。他喉结动了动,指甲在裤袋里掐住那张从档案室顺来的旧课表:“附加题” 三个字,和 1998 年高三七班晚自习安排表上的 “特殊辅导”,油墨痕迹一模一样。
黑板在他坐下时自动展开,积分题的粉笔字比昨夜更工整,每个笔画都像用尺子量过。下方 “补考考生沈夜,限时三十分钟” 的小字,让他想起王主任颤抖着指认的照片 —— 第八个空白位置,此刻正用这种方式被填满。
他从帆布包里摸出两支笔:黑色是晨光按动款,笔帽裂了道缝;红色是英雄牌,笔杆包着褪色的蓝布。那是今早趁许安然去买水时,从她书包里顺的 —— 小姑娘总把红笔别在《中学生守则》里,说 “老师改作业都用这个”。
笔尖触纸的瞬间,沈夜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广播,咚、咚、咚,像秒针在颅内走动。
他盯着题目:f (x)=∫?? e??2 dt,求 f’(x)。
正确答案是 e??2,这题他闭着眼都能写。
但他手腕微抖,在指数位置多添了个 2,变成 “e?2?”。
墨汁在纸上洇开的刹那,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 空气像突然被抽走了温度,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响,还有某种类似齿轮卡壳的 “咔嗒” 声从天花板传来,像是整个建筑的神经系统被强行重启。
“你…… 交了错卷?”
陈砚秋的声音从讲台后漫出来,像滴进清水的墨汁,缓慢扩散,染黑整片空间。
沈夜抬头时,她正扶着讲台边缘直起腰,银边眼镜的反光恰好遮住瞳孔,月白色旗袍的盘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的手指抠进讲台木缝里,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 和昨夜黑板碎裂前,李昭握笔的姿势一模一样。
“阅卷老师,您漏看了评分细则。” 沈夜用拇指压住试卷右上角,那里有一行极小的字,是他用美工刀刻在课桌上,再趁午休用红墨水拓印到纸上的:“主观题容错率 ±5%。”
字迹边缘还带着木屑纤维:“人类的考试规则里,主观题总得留个修改空间吧?”
他想起白天蹲在图书馆,翻遍近十年市立三中校规时的场景 —— 苏清影举着放大镜帮他找漏洞,说:“教育系统的规则永远有模糊地带,就像古籍修复时要留‘可辨识修补’,方便后人考证。”
陈砚秋的镜片突然蒙上一层雾气。
她踉跄着抓住黑板边缘,指甲刮过粉笔字,在 “e” 上划出道血痕:“这不是规则…… 这不是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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