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的震颤顺着木梁爬进沈夜的掌心,他踉跄两步,却借着这股力道直起腰,指节叩了叩祭坛边缘的铜铃——那是方才苏清影用古籍修复刀撬开的,藏着柳元白私刻的“永契”符印。
此刻铜铃摇晃的脆响里,他摸到终端凹槽的弧度,七枚微型芯片在指腹下凉得发颤,像从冰窖里取出的银针,刺得指尖微微麻痒。
“你说永生?”他将芯片逐一按进卡槽,金属边缘刮过皮肤,留下细小的划痕,血珠渗出,在“静默智库·一号”的logo上晕开个小红点。扩音器的金属网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映出他眼底跳动的火焰,“我给你听一听,什么叫真正的‘活着’。”
第一声电流杂音响起时,柳元白的面具裂缝里渗出黑血,那声音像锈了的齿轮碾过耳膜,磨得人牙根发酸。紧接着是个带着鼻音的年轻女声:“妈,我升职了,下个月回家看你……鸡汤我放保温桶里了,您记得热——”话音突然被截断,像被人猛地掐断了线,余音在空气中颤抖,仿佛还悬在电话那头未落。
沈夜喉结动了动,他知道这是林小满在地铁站被红绸缠住脖颈时的最后通话,手机摔在地上,录音阴差阳错录下了临终前的半句。左侧柱子旁浮现出她的身影,蹲在角落,手搭在虚空中,像是仍握着那部早已碎裂的手机。她指尖微颤,触不到母亲的脸,也听不见回应,唯有那通电话的回音在她意识深处一遍遍重播。
柳元白的蟒袍下摆突然炸开,金线绣的龙纹扭曲成蛇形,鳞片在烛光下泛着湿滑的幽光。
“住嘴!”他抬手要挥,却见那道灰影——林小满的残影正缓缓抬起手,指尖虚虚碰了碰扩音器,像在触碰电话那头母亲的脸。虚影的泪水落在戏台上,发出轻微的“滋”的声响,在朱红木板上烫出个小坑,焦味混着桃香,瞬间散入风中。
第二段录音是混着啤酒气的男声,赵猛的舌头有点大:“妞儿……等我攒够钱,咱俩去三亚看海。你说你怕晒,我就买十顶帽子,换着给你挡太阳……”粗哑的声音从右侧后台台阶传来,赵猛靠着门框,手里还攥着半瓶啤酒,泡沫早已蒸发,只剩空瓶在残影手中虚握。这次不用看,沈夜也知道赵猛的残影正摸着自己胸前——那里有他藏了三年的情书,此刻正从残影心口浮出来,信纸边缘泛着温柔的光,像被夕阳亲吻过的旧信笺。
柳元白踉跄后退,绣鞋碾过褪色的“囍”字,鞋尖沾上灰白粉末,像踩碎了一纸婚书。
他面具下的黑雾翻涌得更厉害了,露出一截泛青的下巴,喉结在黑雾里上下滚动:“这些……这些琐碎尘缘,怎配与我的大道相比!”可他话音未落,第三段录音里传来张姨带着笑的絮叨:“小糖糖乖,外婆给你讲小白兔拔萝卜……”中央祭坛前,张姨跪了下来,手抚过戏台的木纹,粗糙的掌心摩挲着年久失修的木缝,像是在摸孙女软乎乎的头顶。她的声音带着厨房油烟的暖意,混着记忆里炖汤的香气,悄然弥漫。
“大道?”沈夜扯了扯领口,他能感觉到那些残响在血管里发烫——被淹死时获得的“水下呼吸”残响此刻毫无用处,反倒是被红绸勒死时获得的“感知丝线”残响,正顺着他的指尖往扩音器里钻,像无数细如蛛丝的触觉探入机器深处。
他忽然明白,这些残响从来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记住”的。
“你拿亲女儿祭旗,逼陌生人陪葬,就为了证明‘感情要靠诅咒才能长久’?”他从怀里抽出一张薄纸,是苏清影用古籍修复技术还原的,边缘还带着修补的米浆香,纸面微黄,墨迹边缘晕染,像被泪水浸过又晾干。
“你不是想留住她——你是不敢承认,她早就恨你了。”
柳元白的面具“咔”地裂开更大的缝,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眼白里爬满墨色的咒文,可此刻却在发抖,像风中残烛。
沈夜展开信纸,烛火映得字迹发亮:“父亲大人:我不愿嫁入冥婚,不愿为戏班续命而死。若您执意如此,请将我葬于南山桃下,不必立碑。儿小桃,绝笔。”
戏台上的风突然静了。
小桃的身影从祭坛角落浮起,双髻上的珠钗不再是戏服上的鎏金,而是她生前最爱的木簪,沾着桃树枝的清香,气息清甜,像春日初绽的花蕊。她手里的半封信被夜风吹得轻颤,“爹”字的墨迹还未干,像要滴进柳元白的眼睛里。
柳元白的手抬了又落,最后垂在蟒袍上,金线被他攥得变了形,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他望着小桃,黑雾里的眼睛突然涌出血泪:“桃儿……爹只是怕戏班断了传承,怕你一个人在阴间受欺负……”
“爹。”小桃的声音比戏文里的念白轻十倍,却穿透了所有震颤的铜铃、褪色的阵法、翻涌的黑雾,“我不怕阴间。我怕的是,你用我的骨头,困住这些和我一样想家的人。”
沈夜退后半步,让出中间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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