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漫过公园的天际线。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漏下来,在青砖铺就的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谁散落了一地的碎金。
花咏的指尖缠着盛先生袖口的一颗纽扣,那纽扣是温润的珍珠母贝质地,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虹光。他刚喝了点梅子酒,脸颊泛着浅粉,说话时尾音带着点微醺的软糯:“盛先生,你看那棵树,去年冬天我来的时候,它的枝桠光秃秃的,像幅没上色的水墨画,现在倒密得能藏住月亮了。”
盛先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晚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真有几分要把天边那弯细月拢进去的架势。他低头看花咏,路灯的光落在他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连带着他说话时微微颤动的唇瓣,都显得格外柔和。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日里更低沉些,“你倒是记得清楚。”
花咏仰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因为那天冷得厉害,我把手揣在口袋里,看见这棵树就想,等它发芽了,春天就真的来了。”
他说着,下意识地收紧了牵着盛先生的手。盛先生的手掌宽大,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却异常温暖,将他的手整个包裹住,连带着晚风里的凉意,都好像被隔绝在了那层掌心之外。
他们沿着小径慢慢走,脚下的青砖被岁月磨得光滑,偶尔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和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广场舞音乐,倒有种奇异的安宁。
“盛先生,”花咏忽然开口,声音轻了些,“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
盛先生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他。他的眼神很认真,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究,像只察觉到主人情绪不对的小猫,想靠近,又怕被推开。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没什么。公司里有点事。”
花咏“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他知道盛先生的性子,向来不爱把工作上的烦忧挂在嘴边,他习惯了自己扛着,像座沉默的山,风雨来了,也只是默默站着,不肯让身边的人沾到半分湿冷。
可他能感觉到。晚饭时,盛先生夹菜的动作慢了些,喝了两杯酒,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着,虽然和他说话时依旧温和,却总有种藏在眼底的疲惫,像被夜雾蒙住的湖面。
他轻轻晃了晃盛先生的手,像个撒娇的孩子:“那我们不说公司的事了。我跟你说哦,今天我去花店,看到一种紫色的玫瑰,老板说叫‘海洋之歌’,特别好看,我就买了一小束,插在你书房的花瓶里了,你回去肯定能看到。”
他说得兴致勃勃,眼睛弯成了月牙,刻意想把那些沉郁的气氛驱散。
盛先生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点因工作而起的烦躁,像是被晚风轻轻吹散了些。他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手背上细腻的皮肤:“费心了。”
“才不费心呢,”花咏抿着嘴笑,“你喜欢就好。”
其实他知道,盛先生并不热衷于这些花草,他的书房里常年只放着一盆不开花的文竹,清清淡淡的,像他的人。可他就是想做点什么,想让那间总是透着冷意的书房,能因为他的存在,多一点点鲜活的颜色。
就像此刻,他想让盛先生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想让他眼底的疲惫被暖意取代。
他们走到一处长椅旁,盛先生拉着他坐下。晚风穿过树林,带着草木的清香,拂在脸上,凉丝丝的,却很舒服。不远处有个小女孩在追着一只萤火虫跑,银铃般的笑声划破夜空,又很快消失在树影里。
花咏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边的细月,忽然叹了口气:“盛先生,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来的时光?”
盛先生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你那么忙,我……”花咏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总觉得,能这样安安静静跟你走一会儿,都像借来的,说不定哪天就要还回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惶惑。他知道自己和盛先生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年龄,身份,还有那些他从未细说、却真实存在的过往。盛先生像站在光里的人,而他总觉得自己是追光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光会熄灭,或者,影子会被拉长,最终消失不见。
盛先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疼。他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那点惶惑像根细小的针,扎在他心上。
他从未对他说过什么承诺。不是不愿,是不敢。他习惯了独自面对风雨,不确定自己能否给他一个安稳的未来,怕那些轻飘飘的承诺,最终会变成伤人的利刃。
可此刻,看着他眼底那点小心翼翼的不安,他忽然想说点什么。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路灯的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像藏着一片沉静的海。
“花咏,”他开口,声音异常认真,“不是偷来的。”
花咏愣住了,眼睛眨了眨,有晶莹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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