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县第一豪族,自称陇西着姓,堂堂李申李二郎君当然拉不下脸面,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及几个尚未成丁的孩童为难。身为横行乡里的一霸,他却还是要稍微顾惜声誉,善又善不可行,恶又恶不彻底,好生纠结。他狼狈地左顾右盼,不知该如何是好。
“足下上不能匡世,下无以益民,尸位素餐之辈,还敢妄说什么‘礼乐教化皆属你管辖’,真是天大的笑话。乡庠毁弃,文教失察,究竟是谁之咎也?朝廷没和你计较这些失职,不代表民心无言。”来氏瞥了眼李申,重新拾起书卷,头也不回得道:“我等还有正事要做,诸位何烦出也?”
李申哑口无言,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吏曹,可以归否?”张轨恰到好处得提醒道。
“啊,啊!”面对询问,李申甚至都答不出来完整的话,既想要回答说不,又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继续打扰。他再度看了看左右,连一贯温顺驯服的孟恒、瞿亮,此刻都沉默垂首不肯帮腔,毕竟此辈也要保持起码的“体面”。而那些孩童,已经跟着老妪重新朗诵起来。
“吏曹带着公务而来,汝等是什么身份,竟敢无礼驱逐?”体面这种奢侈的东西东西,别的人或许在乎,刘武却压根不在乎,万马齐喑之际他跨步上前,用霹雳般的声音呵斥道。他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如同主人家豢养的猛犬,就该于此时咆哮出场。
“汝等还要纠缠搅扰吗?”老妪不胜其烦得放下书卷。
“刘五,你折腾个什么劲?”与之熟识的小男孩反问道。
“在下有幸,现是李府骑奴!”刘武拍了拍胸脯,骄傲炫耀。
“恬不知耻,羞与同姓!”小女孩刘蓁低声骂道。
“你个饮食尚不得自主的落魄女,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实话告诉你,吏曹今日的要紧公务,就是为你而来!”激怒之下,刘武脸涨得通红,教训了女孩又对老妪说:“汝在此开设私学,吏曹宽大为怀,可以当做不知。然而此女与你非亲非故,没什么理由阻拦吧?”
“为我何事?”刘蓁感到奇哉怪也。
“寻她?”老妪来氏亦感惊异。
“正是!”刘武坚称,说得斩钉截铁。
“这匈奴小子,懂事倒是懂事,可说话也忒过直接!”被戳破目的的李申心中暗道,重重咳嗽一声,打量着对方不知如何接茬。他的确是为了刘蓁而来,但这种事情必须遮遮掩掩,万没有想到手下人说话一根筋,搞得他好不尴尬。不过这种要紧关头看到刘武替自己出头干脏活,还是颇为满意的。
“刘武这厮出身农汉,说话好不清楚。他的意思是说,吏曹此次是替朝廷收取平定西寇的额外‘租调’,刘蓁家中交纳不上来。”关键时刻还得看老吏,孟恒脸不红心不跳得继续说道:“她寄食于其姑父姑母家,后者一家五口已欠纳户调多年,都是借贷于城中大户度日,早就没有余裕可供征收。因此吏曹考虑到其困难,本着救助百姓的原则,初步协商将其买为使唤婢女,这样其姑家就能有钱帛度日。我等来带走刘蓁,正为谈妥此事。”
“正是,正是!”不知如何说下去的刘武,连忙附和。
“孟兄不愧是贤人之后!”李申听得心花怒放,靠近后者的耳边低声夸了一句,深感还是吏员会解疑惑、会找由头。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让他不仅免于强纳民妾的诟病,而且有了救助百姓的说辞,可谓深得颠倒黑白之妙。他笑吟吟得朝众人点点头,以示确如所说。
“我不去!”刘蓁闻言拍案而起,声音稚嫩清脆。
“诸事已经谈妥,一切有户主做主,由不得你。若是不信的话,现在一起到你的家中说个清楚。”孟恒神色淡然,伸手指了指外头示意道。为吏多年,他早就惯于此套路,心知只要到刘蓁家中软硬兼施,其姑父不敢不从命。而在这里纠缠,只是浪费时间。
“吏曹还真是好心肠。”来氏轻蔑得冷笑道。
“嘿嘿,愿为百姓效劳。”李申笑着拱了拱手。
“走,还不快些,让吏曹好等!”得到主人的眼神示意后,刘武大步闯到了孩童席中,就要狐假虎威得抓人。他左手一把将案上的书卷扫飞,右手握住刘蓁的胳膊,就要往外生拉硬拽。只是顾虑着后者将是主人新欢,没敢用十足的力道,而是缓缓将其往外拖。
“放开,放开!”刘蓁死命挣扎,可终归是个弱女子。
“汝等行径,都不如盗贼!”来氏气得浑身颤抖。
群童喧闹着冲上要救人,却被其他李家僮仆阻住。
身强力壮的匈奴打手刘武,换了新身份后顿时有了无穷底气,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拎着小女童就往外走。这副情景任谁都觉得看不过眼,可无人敢于劝阻,更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正当他得意洋洋迈出四五步时,忽然一道寒光往其胳膊上拂来,吓得他慌忙松手躲开。
“你要做什么?”看清楚来者面貌后,刘武恶狠狠得怒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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