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皙嘴角微笑、满怀得意得环顾四周,尤其是蔑视了身后。
“我为陛下信赖,有幸主持中书之事,可是妄自比于周公的话,还是太过了。”沉浸半晌后,荀勖拂了拂手,亲昵得召唤道:“今日我虽无羽觞、但有杯酒,可以酬赠君子。束郎君,汝见识广博、对答绝妙,不愧是当世神童,实在令我大开眼界。可否来前,饮却此杯?”
“荀监吩咐,敢不奉命?”束皙喜不自胜,赶忙双手高高提起衣襟,快步趋行到对方席位跟前。他先是恭敬得捧接过酒杯,然后小心翼翼得躬身倒退两步,这才弓着腰连连赔笑,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方才他答得吉利讨彩,此刻应对又谦卑得体,获得了上官的无限欣赏。
“博闻能饮,少年佳士!”荀勖指着束皙,笑呵呵得对左右道。
“皆赖荀监慧眼识才!”太常卿华表恭维道。
众人一片称颂附和之声,不在话下。
“广微从‘贤良’入仕,担任我中书省下的佐着作郎,也有一段时间了。当时的贤良济济一堂,可如今他的光彩尤为耀眼,能力和辛勤堪称表率。”兴致颇高的荀勖,称呼着对方的表字,对张华等中书要员道:“我决意将他举荐给尚书省,拔擢作大用。”
“君可向有司举荐。”张华表情冷淡,不置可否。
“我自会保荐。”荀勖暗暗哼了一声,决心坚定。
“多谢荀监!”束皙满心欢愉,几乎要舞蹈拜谢。
荀勖、束皙两人,又互相对答数句,无非是一个勉励、一个奉承。这副情景,倒也是大晋甚至秦汉以来的宦海常态。毕竟贵臣倘若想要赢取更大的影响力和权势,那就需要有得力的亲信手下,安插于各个要害部门之中,大家攀附关系互相提携,形成庞大的关系网络,即所谓的“门生故吏”。如束皙者,在荀勖的手下短期任职,相当于镀了一层金,就深深打上了后者的烙印,无论今后走到哪都不会洗脱。在旁人看来,束皙是荀勖的故吏,荀勖是束皙的恩主,有种难以切割的紧密联系,甚至有种道德上的古怪约束。不论束皙的真实能力如何,荀勖的举荐都相当于深化了这层关系,使得二者的仕途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这种赏识认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我也可以!”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潘岳紧紧攥着拳头,恨得咬牙切齿,悲得痛不欲生。曾几何时,他也是风华正茂、名满京华,可没想到换来的不是前途无量,而是天壤之别。恐怕若非是此次竹书的意外,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蒙受贵人青眼,一展平生的抱负了。
此刻张轨、皇甫方回的私下埋怨之声,可想而知。而即便是向来冷静的挚虞,目睹此景也不由得心绪激荡,感慨良多。这半年多来,他在县令任上忙内忙外,应付大大小小的要事琐事,可哪怕尽己所能做得再好,朝中也没一个人能看得到,或者说没人会在乎。任一个正常的官吏,都不会无缘无故赏识举荐一个几乎没机会碰面的外乡官吏,即便其做得再累再好,也比不上每日贴心的身边亲信。默而生,默而死,似乎是身在底层的宿命。
“他们要的原本就不是真相,只是应景的吉利祝酒话而已。仲洽兄将它往考证事实的方向说,本来就是错了。”皇甫方回想起来薛琛等人的话语,无奈得摇了摇头。可正当此时,他发现身旁的张轨忽然站起,挂着微笑打量着前方,身形板得和杨树一样笔直。
“呵呵,额。”正讪笑的束皙,扭头发现此状,顿时僵住。
“你要做什么?”潘岳从愤怒中吓得顿时清醒了,低声劝道。
“我虽然不才,却也读得些许书。敢问束佐郎,你所谈及的‘羽觞随波’、‘秦昭王置酒河曲’的故事,究竟出自于哪一本书?为什么我辈从没有听说过?”张轨控制了情绪,尽量客气得询问道。他这位数百年前战国亲历者,都对这两个事没有丝毫耳闻,所以十分怀疑其真实性。
“鄙薄之人,何谈知书?”犹豫了片刻后,束皙重重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得摆了摆手道:“汝和汝友挚仲洽,不如回家多读几本书,再赴此高雅盛会。何必要彰显无知,自取其辱呢?”
“佐郎竟不肯赐教?”张轨眯着眼睛,继续追问。
“无知无识,何足与语!”束皙一挥袍袖,懒得搭理。
“束佐郎这就做得不当了。既然有人诚恳相询,你作为此事的知晓者,理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圣人以教诲为乐事、美事,你岂能反其道而行之呢?”张华终于开了口,立场也十分清晰。以他这位中书省次官的分量,还是能慑服住那位少年狂人的。
“我也很好奇。”任恺点点头,表态支持。
“既然诸公有疑问,下官岂敢隐瞒?”束皙依然等了半晌,直到确认荀勖不会对此事阻拦,才不得不斟酌了语气,缓缓解释道:“我自幼研读古书经籍,所见过的实在太杂太多。对于这两则具体出现在哪本书,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虽然如此,可曾亲眼所见,绝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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