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八年,三月初九,镇军大将军府。
“什么?两日后就得出发?”听闻了来者的叙述,胡奋惊得从席位上站起身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何监军,你可知晓,我数万大军的集结整备绝非易事,还要考虑到军粮辎重的转输,征发数目更多的丁壮为之保障。前几日陛下才刚刚做了决定,怎可这么仓促出兵?”
“嗨,将军有所不知啊,在你离开之后,陛下特意留我到了内堂,再三叮嘱了出兵事宜,让我们从速取胜。你也知道,本朝宣皇帝(司马懿)有平定辽东的武略,文皇帝(司马昭)有攻灭西蜀之功勋,唯独陛下迟迟没有属于自己的胜利啊!西北战局糜烂,东南吴寇未平,陛下着实是忧心不已,急迫需要一场大胜。” 坐在上首的何监军,先是有意提了提皇帝的优待,以示自己的深受信赖、与众不同。然后才用了几分诚意,劝说安抚道。
北征大军监军、光禄大夫何桢(字元干),是个五十五岁的老官僚,长得白净肥嫩、一脸富态,却是个经历了两朝浮沉的人物,甚至还赢得了雩娄侯的爵位。他出身的庐江郡何氏也是个显贵门阀,又娶了当代望族颍川荀氏的女子,加上对司马家顺风而倒的恭顺姿态,自然能在魏晋之际平步青云。按照晋代制度,光禄大夫与诸卿同秩,属于“中二千石”高官。
以文官出任监军,也是汉末以来沿袭的常态,最早为的是防止军队将领的权势过大,毕竟那是个连年混战、叛降不定的年代。再结合“质任制”,让军中将吏的家属充当人质,才可以保障出征的军队不会倒戈。例如持节节制司马懿等将的辛毗,监领于禁、张辽、张合、朱灵、李典、路招、冯楷等七路人马的赵俨,都是文臣出身而监督武将,这是君主的制衡之道。然而辛毗、赵俨辈都是战乱年代崛起的实干派文臣,何桢却只是个玩弄刀笔的文人,能力相差的并非一字,自不可同日而语。可是此人作为贾充、荀顗的党羽,深受皇帝信任。
“陛下的急迫心情,微臣当然知道。可正因为如此,我等才需要认真筹备,调配好军力物资,确保此次出征的胜利。何监军,纵然是陛下有意,可你还是应当考虑实情,去为大军再请一段时间的宽限啊!”胡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朝着对方拱手求情道。
“不行,绝对不行!陛下明言指示,我等焉能退却迁延?”作为标准的军事外行,何桢端出千古以降的奸佞派头,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是摇头不许。他自己还急着快快去立功,好在皇帝面前邀功呢。
“可是监军,现在正是播种的时节,军户们忙于春耕,不可轻易让他们集结出征啊!至少也要缓上十余天,给他们一个充足的准备时间,否则秋后的军屯粮食要短缺,他们的生计也很艰难了!”常年带兵的胡奋,最知道军中情形,即便明知冒犯也得将问题提出。
“呵呵,朝廷供养军户,为的不就是让他们为国征战?这并不是理由,又要等春耕,岂不是又要等夏灌,甚至要等秋收,我才不管这许多!大将军,对那些奸猾顽劣之辈,可不能太纵容了!陛下有命令出兵!”何桢不断地摇头,咬紧了定论就是不松口。
“唉!”胡奋愁眉不展,说不下去。
“大将军速速准备吧!”何桢连声催促。
“就算是勉强让军妇们代替耕作,集结那么多的军士也需要时间,五天是最起码的底线。监军你必然也知道,士家军户分布在司隶各处,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点齐的。再加上领取军械、准备粮秣,这真的快不了。” 胡奋只好拿出另一套办法,为民生争取点时间。
“哦。”何桢当然不知道这种事,可还是装作了然于胸的样子,沉静思考了片刻,然后忽然笑着得提议道:“大将军,我看不妨这样。此次出征,陛下命令从‘宿卫七军’直接抽调两军,从寻常军户集结组建六军,合计八军四万人。我就督率这常备的宿卫两军先出发,你集结其余军队缓缓跟上,如何?”
“这,那好吧。”面对此话,胡奋无法反驳。
“好,好!”急于抢功的何桢,乐得眉开眼笑。
“但是还望监军抵达并州之后,千万要忍耐几日,等待本将的后援抵达之后,再出塞剿灭逆贼。”胡奋还是不放心,苦口婆心得叮嘱道。他深知这位何桢的底细,是个从没上过战场的文人,突然让其率领两个军的宿卫精锐,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嘿,胡将军,我记得你在陛下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何桢的脸上露出怪笑,学着其音调说道:“你明明是说,叛军刘猛部只有五六千人而已,还被并州刺史刘钦数次击败,根本不是朝廷的忧虑,恳请陛下放心。怎么,现在我们私下谈论,你就改口了?”
“那是安慰天子的话,如何作数?”胡奋啼笑皆非。
“哼!大将军休要以为,本朝离开了哪些个人,就当真打不了胜仗了。只要仰仗陛下天威,带着精锐的宿卫,胜利岂不是轻而易举吗?”何桢的脸色很是难看,甚至出言讥讽。他当然是以小人之心,以为胡奋是担心他抢了先独揽军功,再想起胡奋对征集军队的拖延,自然是对其嫌恶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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