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明鉴,下官确实有个提议。”牵嘉仰首回答道。
“试言之。”束手无策的何桢,急忙催促道。
“还望刘刺史能够顾全大局,将刘猛之女儿刘韫交出来,送还给对方。如此一来,对方就没有了继续对抗朝廷的理由,这场兵灾也能够平安化解。”牵嘉深深作揖回答道。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不少人就发声质疑,因为这员武将提出来的对策也太过让步,简直是姑息叛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用吗?”何桢表示怀疑。
“成与不成,姑且使之。而且还望监军注意,这关系到我大晋在四方诸夷口中的声誉,必须要去做,以弥补前非。公须知,去卑、刘猛两代都对朝廷恭顺有加、贡献不断,倘若连这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予的话,其他人是否会因此心寒?其他部族还会不会诚心效忠?大晋若想要绥抚万方,靠的是公正和威服,不是视如草芥、斩尽杀绝。从秦汉以来,异族人杀得完吗?融合恭顺者,征讨不服者,恩威并施、刚柔兼济,才是最合适的手段。”牵嘉注意到众人的骚动,笑呵呵地解释道:“按理来说,我等戎马之人,最渴望的就是能够走上战场,用一腔热血建立功名。然而这种助长不义之风的功勋,我宁愿不要!”
“说得好!”人群里,骁骑将军路蕃率先表态支持。
老搭档李仁,这回没有吭声。他虽然表示同情,却不赞同让步。
“嗯。”何桢捻着胡须,陷入沉思。
在场的所有将领、官员们,不论初始的阵营如何,也纷纷陷入争执。也会有有并州官吏支持绥抚,也会有禁军将领支持剿灭,站在各种立场的人都有。骁骑军的前营校尉綦毋伣邪,这位大名鼎鼎的匈奴勇士,《晋书》记载曾在未来灭吴时功勋卓着的猛将,就唾沫横飞地和同伴吵了起来,因为他对刘猛能够产生共情。其实刘猛父子两代担任左贤王、监督匈奴五部,对当地部众是有很大影响力的,举荐并提拔过无数匈奴后裔入朝从军、做官,所以才会在仓促叛乱时一呼百应。在州郡和军队里,都有和他们家存在千丝万缕关系的门生故吏。
就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何桢忽然之间灵光一闪,犹如醍醐灌顶。他猛地发现,这个策略不仅能解决问题,而且还能帮助新友刘钦。因为只要刘猛率众归降,刘韫这尊瘟神也送了出去,那么完全没有再追究叛变起因的必要,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何况这么做,他能赚到牵嘉、郭正、贾充、刘钦等各方人情。
“我觉得牵太守的提议,值得一试。只是此时此刻的刘猛,还愿意接受谈判吗?对于他的处置,也不可能无罪释放吧?”何桢最终决定了,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唯独还有两个疑惑。
“监军放心,对于叛军的境况,我是充分掌握的。刘猛只是仓促起兵,集结了那么点人马就想强攻城池深厚的太原,就是为了武力抢回女儿,一时的冲动之举罢了。当初我与之战斗,便能够屡战屡胜,将之逐出疆界,就是明证。”牵嘉早已经是胸有成竹,能够逢问即答:“现在叛军困窘于塞北,周围的鲜卑拓跋部、羌胡族都是大晋的臣属国,他们孤立无援、四面重围,被歼灭是迟早的事,刘猛等人的心里未尝不清楚,只是骑虎难下、不愿低头而已。倘若能把女儿还给他,再保证虽惩戒却可保性命,其必然会投降。”
“如此,可行。”何桢边听边思考,缓缓点头。
“谁可以为使者?”并州别驾郗隆顺口问道。
“如果诸公信得过的话,我愿意去。”牵嘉抱拳请示。
“呵呵,还说什么不要这种‘不义功勋’。搞了半天,就是想把这北征将士们的集体功劳,最终都包揽到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啊!凭口舌之能,夺征伐之功,真是不要脸。”已经安静了很久的刘钦,听到这忍不住出声嘲讽道。在刚才的慌乱之后,他已经逐渐镇静下来,思考对策。
“刘刺史愿去的话,我可以让贤!”牵嘉立刻还回来。
“我才不去!”刘钦惊骇拒绝,掩饰道:“此贼必须剿灭!”
又是片刻的混乱争执,众人的意见达不成一致。
“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昔日兵圣说的话,我们岂能不深思呢?虽然本监军是奉旨征讨,可考虑到可免于生灵涂炭,还是愿意试这一试。”最终,何桢还是决定下来,起身允诺道:“我会立即向朝廷汇报,牵太守是按我的要求去做劝降谈判的,若有追责则由我一人承担,无关汝事。你不必等答复,可以立即出发北上了。”
“谢监军!”何桢饱含深意地望着对方。
“哼,又玩弄这套。”坐在下方的张轨,听得非常不屑。他早不是当初稚嫩的县吏了,很清楚这套表明正气凛然、实际私心满满的说辞,最终会是什么模样。所谓“汇报文书”,的确会尽快写好,却不会马上报送入朝,而是视情况而定。若是谈判成功,则一切功劳都是何桢的,因为是他口头支持的,且有文书为证。而要是谈判失败,这份文书会变得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牵嘉自作主张、贸然出使,罪在此人。如此玩法弄笔的事,他张轨也算见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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