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你可要牢记今日之言。”出乎意料的是，卜涓满意地点了点头，竟然把长剑划圈回锋，哐啷一声收入鞘中了。他很得意于这个故事的戏剧性，噗嗤笑出了声。

“你，这是？”呼延腾感到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当我真卑劣吗？”卜涓摊了摊手，示意无敌意。

呼延腾摸了摸脑袋，皱着眉头狠狠刺激一下自己，以便更加清醒。他茫然地站起身，既警惕又好奇地望着对方，不知道其有什么打算。双方即便是平日里见面，都形容陌路不搭话，何况此事。

“今夜到此，是有要事要郑重嘱托于你。会议之上，鲜卑人强烈表态，部落中又都是顺风摇摆之徒，我要是不假意臣服，难免当场就被杀死了。”卜涓叹了口气，回想起刚才的惊魂一幕，仍是心有余悸。他是真没想到，如李恪之流会这么没有骨气，而鲜卑人也竟放弃刘猛父子转而扶持刘训兜，那是个类似于鸿门宴的会议。只是他并不知道，实际上鲜卑人根本没有立场，拓跋悉鹿只是狐假虎威而已。不考虑这个外力的话，匈奴人的内部斗争，其实两派还是实力均衡，甚至己方是处于上风的。出于错误判断，才有现在的事。

“你有何见教？”呼延腾听得半信半疑。

“刚才我看准了机会，之所以抢着主动来擒你，就是为了保存力量、以待将来。”卜涓趋近几步，知道对方的怀疑，故而双手捧着长剑递上前，郑重托付道：“我已把后部所辖的男女人马悉数带来，连带着这把剑，以及我的独子，尽数委托给你。呼延，你的责任很重啊！”

“等等，为什么？”如此转折，呼延腾实在有点接受不了。

“因为今天我们争不赢！左部、右部本就是最精锐的，中部群龙无首大体屈服，凭我们的实力还赢不了他们，其是有备而来。更何况，近十万鲜卑人在旁边虎视眈眈，直接反抗是无谓的损失，暂避锋芒是上策。”卜涓对此解释道，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可是，我们还能去哪里？”呼延腾苦笑道。

“凭借这近万人，去羌胡混居的地方，去河西鲜卑的土地，哪怕远远地遁逃去西域，总会有个活路。积蓄部落的力量，拥立大单于的子嗣，等待今后的机会。”卜涓无奈地提出几个建议，心中亦知其难。最后，说出了他最不情愿说的话：“实在没有去路的话，可以按照他昔日的愿望。”

“你是说，投降晋人？”呼延腾愕然张口。

“对。”卜涓叹了口气，不愿多说。

“晋国，能接受吗？”良久，呼延腾低声问道。

“也许吧，我不知道。”卜涓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那，刘副仑现在何处？”呼延腾冷静分析着。

“也不知道，或许是知道消息，自己先跑了吧。刚才会议时他不在场，我集合兵马时趁机绕了绕他的营地，发现附近的鲜卑人也在搜索，言语间似乎在说抓人失败的事，必没有擒住他。可是他究竟往哪去了，谁也不知。”转换话题后，卜涓倒是轻松了很多，把所有的消息和盘托出。

“依照他外柔内刚的性格，理应是据理抗争才是。怎么会连我都不通知，自己的部众也不带上，直接就往荒郊野外跑了？”想了半天，呼延腾也没弄明白这个情况，实在是令人稀里糊涂。而且连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他就算带着足够的人马，可又去何处寻少主人呢。

“这些事情，就留给你忧心去吧。”卜涓呵呵笑着。

“那你要做什么？”呼延腾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去复命啊。”卜涓轻描淡写，带着戏谑的笑。

“你这是去找死！”呼延腾高声提醒道。

“那我也决定好了。大单于死的不明不白，我其实也早该死在当场，却装作刘训兜的支持者苟且偷生，只是为了活下来通报你，给刘副仑留够人手而已。大丈夫若是靠这样的手段活着，何其耻辱，我深悔之。现在大事已了，我该去唾骂那群小人，以找回尊严了。”卜涓满不在乎，深吸一口气。

“别，别去！就算是真的要诛杀这些小人，那也少不了我呼延的一份子！你先稍微等等，我把所有的部众集结好，这就去大帐讨个说法！”呼延腾不肯接受，急忙要站起身来。

“呼延，你想做什么？当真以为我是不敢杀你吗？再啰嗦耽搁，我现在就擒了你，去献给鲜卑人！”卜涓厉声呵斥，重重地推了对方一把，毛发倒竖：“我之所以忍辱负重，冒着生命之危来相见，就是为了刘氏的子嗣平安！可你倒好，还逞匹夫之勇！”

“可我，我。”呼延腾虎目圆瞪，流出几滴泪水。

“其实唯一的生路，最合适的办法，仍旧是投降晋人。他们中原人讲究面子，对于此事虽然会有争执，却一定会给予庇佑的。不然的话，有索头部的威胁在，在塞外逃到哪里也不得安居。”卜涓和缓了面色，又说道：“正是基于这个考虑，我绝不愿意和你同行。当年在并州时，我就和晋人处的很不愉快，今日更不愿意再受此屈辱。然而我希望我的孩子活着，故而将其托付与你，希望你带他们回到并州，好好安生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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