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律、卫仪,栾琼、冯旷,还有那么多的汲郡故旧、交州新从,都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仿佛美好的结局并不遥远,可以肆意展望余生。这群人说得很认真,争执地也非常认真,好比是后世探讨“假如中了五百万彩票怎么花”似得。在枯燥又冒险的军旅间隙,人们难得享受了这份耐心和平静。
“郎君,那你想要什么呢?”高涤问向张轨。
“我嘛,能听你们说就很幸福了。”抛出最初问题的张轨,此时却隐身在了旁边,已经静静地聆听了很久,闻言笑着道。说罢他发现众人好奇又不解,于是仔仔细细为之补充道:“我只希望,天下之人无论贵贱、不分贫富,都能享受太平的生活,都能自由地度过一生。官吏,商贾,军人,农夫,所有的职业没有门槛也不分高低,谁都能得到平等的机会去奋斗获取,不再迁就人情世故,凡事提倡品德能力,世间万物遵循公理,男女老少享受公平。一言以蔽之,让所有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
高涤眨了眨眼睛,似懂而未懂。但这并不重要,在众人沸腾的情绪中,张轨所发出的只是微不足道的杂音,除了身边人没谁听得见,也仅有两个人仔细听。但张轨一点也不在乎,乐于继续当旁观者。正所谓“子安知鱼之乐”,他在乎的就是眼前这种快乐,至于别人知道与否、理解与否,并不重要。
“儒生之言,愚不可及。”蹲在旁边的陈声低声道。
只可惜,这个热闹的放松时间没持续多久。刚刚西行了不到一刻钟,前方忽然发现大量巨型海船,这绝不是百姓的捕鱼船只,而是飘扬着旗帜的吴国战舰,横截在前方一字舒展开,起码有上百只之多,一眼望不到头。这是海上作战的预备阵型,以便于侧舷弓弩的无遮挡发射。看到这幕,晋军人人讶然。
按照约定的计划,的确是要有船只在这接应,但那应该是孟干带领的横海军,由剩下的少数船夫和桨手驾驶船只,仅做威吓可能出现的追兵的预防之用。然而眼前的明显不是!如此多准备充裕的吴国战舰,分明是备战来的。可是敌人难道能未卜先知,知道孙皓的被俘而拦截?
晋军再往前闯的风险很大。他们有战兵四千,水兵一千,以及两千名水手和后勤人员,分散在三十艘大海船上,力量是处于绝对劣势的。海战与陆战的性质不同,人船数量是关键,其次是阵型布置,很难有以少胜多的情况。敌军是有准备的长蛇阵,如果发现他们的身份,随时能化作半弧形包围,并用强弓硬弩组成全覆盖式的交叉火力,人少者必败无疑。
“迅速传令各船,先缓缓降低速度,然后控制距离停住,不要让他们瞧出异常。”在一片愕然之中,张轨首先做出了反应,把吓呆了的殷兴给摇晃清醒,让其用旗语传达。他很清楚双方的悬殊差距,在这种情况下唯有镇定自若,才有蒙混过关的机会。
殷兴的脑子里混乱无比,可还是赶紧照着做了。晋军舰队逐渐控制住速度,在距离敌方还差三里的距离停下,两边形成了稀里糊涂的对峙状态。张轨以不变应万变,果然等到了吴国人的率先反应,一艘船摇摇摆摆地开了过来。无论对方是怎么想的,起码暂时还未起疑心。
吴人隔着老远嚷嚷,止步于安全距离之外,搞出意图交涉的样子。张轨按照礼节,派出稍显镇定的高涤,放下一艘小舟让其荡了过去,充当交涉的使者。只见高涤到了那边,又是对着身后指手画脚,又是不停地拱手作揖。可是隔着呼呼过耳的海风,晋人再着急也听不见。
过了半晌,高涤客客气气地与之拱手道别,看不出来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然而至少吴人没有恶意,又任凭他的蚂蚁小船摇摇晃晃回去,没有攻击。故作镇定的高涤,其实心里紧张异常,攀爬回大船时手没抓稳差点摔入大海,脸色也变得煞白。众人不用问也瞧出端倪,面面相觑。
“吴人不止是这些船!”高涤心跳剧烈,上气不接下气,难免有点害怕:“敌军纠合了整个广州的战舰,在海面上弄出了天罗地网之势,分作五队人马,从这一直列阵到了合浦。那个吴人还得意地和我说,孟州君的船只,被封锁在了港口,压根就出不来。”
“为何会这样?我们离开之前,前线连武装对峙都没有发生过,吴人怎么忽然有了战争准备?”张轨很是惊奇。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棘手的大麻烦,晋军的海上力量十分有限,虽然在年前的交趾之战夺取了敌军部分战船,可耐不住吴国的疆域大半沿海,水军实力还是非常强盛的。
“听说是我军走漏了行踪消息,吴人得知即将有大批晋军船只过境,连夜组织了海上力量防御。广州都督虞授非常重视,亲自督帅了这批人马扼守海上,要保护他们皇帝的安全。刚才的吴人叮嘱我,说是再不能往前了,否则会遇上晋军。他们的消息滞后了,但依然准确。”高涤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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