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边关那风沙里吹出来的,带着一种真实。
这些,都不是书本上的道理,而是他用眼睛,在边关看了整整五年的现实。
“孙儿以为,可在边关各卫所,推行军屯。划拨土地,令驻军在操练之余,自行开垦耕种。”
“此事,有三大利好。”
“其一,粮草自足。军士所种,即为军粮。如此一来,可大大减轻朝廷的转运之负。省下的钱粮,可以用在更要紧的地方。边军有了自己的粮仓,便不再看天吃饭,看朝廷的脸色吃饭。军心自安。”
“其二,兵民一体。军士平日为农,战时为兵。他们耕种的土地,便是他们的家。守土,便是保家。如此一来,士气必然高涨。且军士可在驻地娶妻生子,落地生根。不出十年,边关之地,便不再是荒芜之地,而是一个个牢固的军民村寨。北狄再想轻易叩关,面对的将不再是一座孤城,而是连绵不绝,同仇敌忾的堡垒。”
“其三,以战养战。边关之地,马匹、牛羊、皮货,皆是紧俏之物。军屯若有富余,可就地开设集市,与周边部族互通有无。一则可以此换取战马、铁器,充实武备。二则可以此分化、拉拢周边部族,使其为我所用。长此以往,我朝在边关,便不再是单纯的守势,而是有了主动出击的本钱。”
陈猛一口气说完,整个书房,只剩下他沉稳的声音在回荡。
他没有引用任何一句圣贤之言,也没有掉任何一个书袋。他说的,全是实打实的人、地、钱、粮。
这番话,粗糙,直接,充满了铁与血的味道。
与陈家数代人追求的那种,在字里行间展现风骨与气韵的阴柔文风,截然不同。
陈淮安就那么坐着。
他从一开始的审视,到中途的专注,再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一生都在研究文章的“风骨”。他教导子孙,文章要有风骨,做人也要有风骨。可他追求的那种风骨,是藏在笔墨里的,是蕴在辞藻间的。
而此刻,他从自己这个孙子身上,看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那不是“风骨”。
那是“筋骨”。是撑起一个家,一个国,实实在在的,钢筋铁骨!
陈猛说完,静静地等待着裁决。
他知道,自己已经交出了答卷。
陈淮安没有说话。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
清冷的夜风,夹杂着草木的气息,瞬间灌满了整个书房,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他背对着陈猛,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身形如同融入其中的一尊石像。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你说的这些,若是写在纸上,便是粗鄙之言。字字见利,句句谈兵,毫无文采。考官见之,会立时掷于地上。”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陈猛放在膝上的手,扣紧了。
然而,陈淮安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老人没有回头,只是将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声音在夜风中,传了过来。
“明日起,府里收藏的各路策论、边关地理、屯田要术的孤本,福伯会送到锦香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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