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猛的怒吼,如同惊雷,划破了青竹书院百年来的宁静。
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间回荡,穿过长廊,撞在假山上,惊起了几只夜宿的飞鸟。
最先被惊动的是书院的护卫。几盏灯笼由远及近,在黑暗中摇曳出几团昏黄的光晕,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什么人?”
“哪里有刺客?”
当先的两名护卫手持棍棒,冲进陈猛所在的院子,一下子就站住了脚。
院中,一个年轻书生,上身衣衫半敞,左臂用布巾胡乱缠着,暗红的血迹正从布巾里大片地渗出来。他的脚下,躺着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姿势扭曲。
屋子里更是狼藉一片。桌倒凳翻,书册散落满地,另一个黑衣人倒在床边,生死不知。空气中,混杂着血腥气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护卫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紧接着,更多的灯火亮起。书院的教习、杂役,还有被惊醒的学子们,纷纷聚拢过来。当他们看清院内外的景象时,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惊呼。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
一位身穿素色长袍的老者,在一众教习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他发髻斑白,面容清癯,正是青竹书院的山长,宋濂。
宋濂的步子很稳,他一进来,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了许多。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也没有去看那满屋的狼藉。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陈猛的身上,又从陈猛的身上,移到了他那条还在淌血的手臂上。
宋濂的脸,阴沉得像是暴雨将至前的天空。
“怎么回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猛抬起头,他的嘴唇有些发白,但身形站得笔直。他对着宋濂躬身一揖,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身体晃了一下。
“回山长,学子也不知为何。”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
“戌时末,学子正在灯下温书,忽闻窗外有异响。初时以为是风,并未在意。可那声音持续不断,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窗纸。”
“学子心生警惕,便悄悄躲入书架后的暗处。果不其然,片刻后,便有一根细竹管戳破窗纸,吹入一股带有甜香的青烟。”
“学子自知不妙,便用衣袖掩住口鼻,屏息等待。约莫一炷香后,窗户被从外撬开,一人翻身而入,直扑学子的床铺,挥刀便刺。”
陈猛指了指床上那被戳了几个窟窿的被褥。
“那人一击不中,学子便趁机从后方偷袭,用桌上镇纸砸中其手腕,将其制住。可就在此时,房门被踹开,又冲进一人。”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第二人手持软剑,招式狠辣。学子无奈,只能抄起木凳抵挡。缠斗中,左臂被其划伤。学子见状,只能以伤换机,贴近其身,将其击倒。”
“可那人倒地之后,便……便没了气息。”
陈猛走到那服毒自尽的剑客尸体旁,扯开了他的后衣领。
“此二人后颈处,皆有一样的刺青。”
众人凑上前去,在灯笼的照耀下,一个漆黑的乌鸦刺青,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猛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手臂上的血,一滴滴地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他没有说自己如何神勇,也没有夸大对方的凶残。他只是陈述,把自己放在一个侥幸、拼死、运气好才活下来的位置上。
宋濂听完了。
他沉默地看着陈猛,看着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又看了看地上那两具专业的刺客尸体。
书院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桩发生在眼前的凶杀案给震住了。这里是江南文风最盛的青竹书院,不是龙蛇混杂的江湖码头!
“呵。”
宋濂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笑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脖子后面一凉。
“好,好得很!”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蕴含的怒火,让整个院子里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敢在我的青竹书院内行凶,谋害我朝未来的栋梁之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每个人耳朵嗡嗡作响。
“这是在打谁的脸?这是在藐视谁的法度?!”
宋濂猛地一甩袖子,转向身后一名面色凝重的教习。
“立刻去请金陵府最好的大夫来!陈猛若是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是!”那教习不敢怠慢,转身飞奔而去。
宋濂又指向另一人:“封锁书院,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即刻派人去请金陵府尹、通判,让他们带上仵作,连夜过来!老夫要亲自看着他们验尸!”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几个瑟瑟发抖的护卫身上。
“从今日起,陈猛的住处,由你们十二个时辰轮班看护,再有半点疏漏,你们就不用在金陵城待着了!”
一道道命令,清晰、果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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