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博的眉头拧成一团,雅间里同窗好友的谈笑声,此刻听来都有些刺耳。他挥手让周围的闲人退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周进。
“废物。”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周围投来的目光让他觉得烦躁。一个哭哭啼啼的穷酸秀才,跪在邀月楼的地上,抱着他的门框,这算什么样子。
“行了,别在这丢人现眼。”李文博不耐烦地一摆手,“你想要个万全之策?好,我给你。”
他转身回到雅间,在一众同窗好奇的注视下,走到桌案前。他平日里最喜卖弄文采,此刻更是当仁不让。
“笔墨伺候。”
家丁很快取来文房四宝。
李文博提起笔,蘸了蘸墨,在纸上略一停顿,便挥毫而就。他模仿的是前朝一位以风骨着称的书法大家,笔锋凌厉,自有一股愤世嫉俗之气。他写得很快,一篇论语的仿写注解,内容暗藏着对时政的讥讽与不满,转瞬便成。
这字,这文,都透着一股“狂”。在科考之中,只要被搜出,便是铁证如山的大不敬。
他对自己这一手很是得意。周进这种蠢货,只配当他脚下的垫脚石。亲手写下构陷陈猛的罪证,这种将一切掌控在手的滋味,让他通体舒泰。
写完,他将墨迹吹干,随手将纸张揉成一团,像扔一件脏东西一样,扔到了周进的面前。
“拿着,滚。”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明日之后,你娘的药,一分都不会少。现在,从我眼前消失。”
周进如蒙大赦,在地上磕了个头,手忙脚乱地捡起那团纸,也顾不上展开看,便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
雅间里,有人好奇地问:“文博兄,那人是谁啊?瞧他那可怜样。”
李文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派头。
“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罢了。”
……
夜色深沉。
周进回到了自己的号房。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月光,将那团纸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房门被轻轻叩响。
他打开门,陈猛闪身进来。
周进一言不发,将那份李文博的亲笔手书,递了过去。
陈猛接过,展开。
他看得不快,逐字逐句地看。李文博的字写得确实不错,若非事先知情,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某位怀才不遇的狂生所作。
“好字。”陈猛说了两个字。
他找来一张干净的油纸,将这份“罪证”小心地包好,再一层层折叠,最后,妥帖地放入了自己的书箱夹层里。
致命的鱼饵,已经备妥。
“早些歇息吧。”陈猛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重新推到周进面前,“院试之后,一切都会了结。”
说完,他便开门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周进看着桌上的钱袋,又看了看陈猛离去的方向,他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
接下来的几天,青竹书院的学子们都发觉了一桩怪事。
陈猛和周进,掰了。
这两人从前几乎形影不离,一个是新晋的士林名人,一个是勤恳苦读的寒门学子,本是一段佳话。可如今,两人在书院里碰了面,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饭堂里,陈猛与赵元等人坐在一桌,谈笑风生。而周进,则永远是独自一人,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埋头吃饭,吃完就走。
在藏书楼里遇见,周进会像见了瘟神,抱着书本绕着陈猛走。
路上碰见,也是周进先低下头,快步错身走开。
流言很快就传开了。
“听说了吗?周进那人,嫉妒陈大哥的风头,主动疏远了。”
“可不是嘛,陈大哥如今是什么人物?一战成名,连山长都对他另眼相看。周进还是个穷秀才,心里不平衡了呗。”
“人心难测啊,亏得陈大哥以前还那么照顾他。”
这些话,或多或少都会传进当事人的耳朵里。陈猛听了,没有任何表示。周进听了,头埋得更低,脚步走得更快。
这天下午,赵元在后山找到了正在练拳的陈猛。
陈猛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挂着汗珠,每一次出拳,都带着呼啸的风声。
“你跟周进,到底怎么回事?”赵元开门见山地问。
他不是那些喜欢背后嚼舌根的人,有什么疑问,他宁愿当面问清楚。
陈猛收了拳势,拿起一旁的外衫披上,他走到石凳边坐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看向远处的山峦。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分辨的意味。
“人心易变罢了。”
赵元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可见陈猛这副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陈猛的肩膀。
“算了,这种事也强求不来。不值得为这种人伤神。”
陈猛没再说话。
这番姿态,彻底打消了书院里所有人最后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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