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空气凝滞。
沉重得堵塞呼吸。
陈淮安那句“打断它的脊梁”,字字千钧。
它们并非落在耳畔。
它们沉甸甸地,直接压在陈猛肩头。
这不是少年意气。
不只商场算计。
这,是一场不见血的生死搏杀。
陈猛没有垮。
从江宁县城一路疾驰。
他的脑子,就没停过。
父亲信里的忧虑。
街头地痞的骚扰。
合作商家的背弃。
李宏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些线索,在他脑中交织。
最终,拧成一股清晰的绳索。
他迎着祖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开口。
声音不大。
却异常平稳。
“孙儿以为。”
“李宏如今所倚仗的,无非‘钱’与‘人’。”
他被李氏宗族革名。
京城关系,已是无根之木。
金陵通判的位子,同样如此。
他想报复。
他想兴风作浪。
他就必须自己招兵买马。
招揽亡命徒。
收买地痞。
威逼利诱我们的生意伙伴。
这一切,都需要钱。
大笔的钱。
陈猛思路清晰。
他避开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争斗。
直指最根本的核心。
“所以,孙儿的法子。”
“就是断他的财路。”
他往前迈了一步。
靠近那幅巨大的堪舆图。
“金陵李宏。”
“乃至他背后远在京城的李氏宗族。”
“在江南最大的钱袋子,就是漕运。”
他们仗着京里的背景。
多年来把持着从金陵到扬州。
再沿运河北上。
那最肥的一段水路。
这条线上,运的是丝绸。
是瓷器。
是江南最精美的货品。
他们的“李氏漕帮”。
在水上横行无忌。
吃得满嘴流油。
可水上的生意。
不只他李家一家在做。
长江两岸。
还有无数靠水吃饭的小漕帮。
小船行。
他们被李氏漕帮压得喘不过气。
平日里只能捡些残羹冷饭。
心中积怨已久。
说到这里。
他顿了顿。
给祖父一个消化的时间。
“孙儿打算。”
“请苏家出面。”
苏家生意遍布天下。
他们的船队,常年行走大江南北。
与各路水上势力,皆有交情。
由苏家大小姐苏婉晴出面。
联络那些被李家打压的漕帮。
并非难事。
我们不必自己动手。
只要苏家牵个头。
许下重利。
将他们截断李家漕运生意所得利润。
分润三成出去。
那些早就饿红了眼的漕帮。
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
主动扑上去。
他们熟悉水路。
知道李家船队的软肋。
今天凿你一条船。
明天烧你一船货。
后天在某个狭窄河道堵上三天三夜。
李家的船队再霸道。
也经不起这样的轮番侵扰。
只要他们的货运不出金陵。
或者运送成本高到无法承受。
京城那边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李宏这个被抛弃的棋子。
没了漕运进项。
就成了无源之水。
他拿什么去养那些亡命徒?
拿什么去威逼我们的伙伴?
这个计划,层层递进。
环环相扣。
利用矛盾。
借力打力。
釜底抽薪。
在他看来。
这已是能在最短时间内。
让李宏陷入绝境的上上之策。
他说完。
便不再言语。
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等待祖父的评判。
书房里,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沙沙”风过竹叶声。
陈淮安没有任何动作。
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那张布满褶皱的脸。
像古井的井面。
不起波澜。
许久。
他才缓缓转过身。
重新面向那幅巨大的堪舆图。
那佝偻的背影。
在昏暗光线下。
显得格外萧索。
他伸出那指骨突兀的手。
那只平日里连端茶都抖的手。
此刻却稳如磐石。
手指在图上缓缓划过。
掠过那些标注着“漕运”的粗大蓝色线条。
“商人的法子。”
他开口。
声音平淡。
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能让他肉痛,能让他伤筋,但断不了根。”
陈猛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祖父的背影。
看着那根枯瘦的手指。
在堪舆图上游走。
最终,停留在几个位于主航道之外。
极其隐蔽的支流渡口上。
那些渡口。
在整幅图上。
不过是几个毫不起眼的小点。
若非刻意去找,根本不会有人留意。
“李家的根。”
“一半在漕运。”
陈淮安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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