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写下的不是华美的文章,而是一条条冰冷的条陈,一个个精准的数字。
他将整个江南盐务体系,当成了一道算学题。
没有一句指责,没有一句谩骂。
他只是在算账。
算国家的钱,算百姓的钱。
这篇文章,没有杀气,却比任何讨贼檄文,都更加致命。
收卷的钟声响起。
陈猛搁下笔,将写满了字的卷子递给了考吏。
他没有半分脱力之感,反倒觉得通体舒畅。
夜色深沉,誊录所内灯火通明。一张张考卷被抄写员用工整的楷书誊录在新的纸上,再由专人糊上名字,送往考官们所在的阅卷房。
都察院御史张维,并没有跟其他考官坐在一起。
他独坐一室,面前的桌案上,只摆着一份卷子。
他直接从誊录所提来了那份卷宗,指明了要看丙字号考生陈猛的第三场策论。
第一眼看去,张维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这文章……也太朴实了。
没有文采,没有气势,通篇都是大白话,说好听点叫言简意赅,说难听点,简直就是一本账房先生的流水账。
这和他第一场那篇绝地反击、锋芒毕露的文章,判若两人。
他耐着性子往下读。
“改年引为月引,价高者得……”
张维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了。他看着这八个字,反复咀嚼。看似简单的改动,却直接打在了蛇的七寸上。盐引无法再被少数人长期把持,也就断了他们操纵盐价的根本。
他继续往下看。
“分段承运,设转运仓……”
这不仅解决了运力的问题,更是将运输的权力,从少数几个大的船帮手中,分散到了无数小船户手里,让他们相互制衡。
张维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他看到了那套“四环相扣”的税收稽查系统。盐引、船、仓、店,每一环的数据,最终都汇总到朝廷手里。整个链条,透明得可怕。
他骇然发觉,这套看似纯粹为了“开源节流”而设计的方案,其结果,是将盘踞在江南盐务这棵大树上的所有蛀虫,都饿死了。
它没有去抓虫,而是直接断了所有能让虫子下嘴的养分。
更可怕的是,这套方案,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
你要反对?你是反对国家增加税收,还是反对降低盐价让利于民?
这哪里是一篇文章!
这分明是一份可以直接张榜施行、足以改变国朝财税根基的立国方略!
张维猛地站起身。
他身前的桌案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被他的袍袖扫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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