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见他?
张睿心中微微一动。杨廷和的夫人……在这个时代,高门大户的女主人通常深居内宅,掌管中馈,等闲不会轻易召见外男,尤其是一个身份不明、刚被软禁的“仆役”。
此刻,那急促而毫无预兆的突然召见,宛如平静湖面投下的巨石,激起层层疑惑的涟漪。究竟是所为何事呢?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神秘莫测的缘由之上。莫非是因着对他那堪称一绝的手织布技艺由衷地欣赏?
还是这背后,会不会……另有用意潜藏着呢?是朝堂之上权重一时的杨廷和暗中授意安排,想要借此契机达成某种不为人知的政治布局?亦或是深居内宅、心思缜密的夫人凭借自己的敏锐直觉与决断,独自谋划出的主意?种种猜测如云雾般缭绕在人们的心头,让人难以捉摸。
在那略显昏暗的厅堂之中,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张睿的脑海中犹如走马灯一般,无数念头如潮水般汹涌地闪过——有对当下局势的揣测,有对未来走向的担忧,还有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然而,他的面容却好似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丝毫不见半分波澜,依旧维持着那副恭谨谦卑的模样。只见他微微躬身,脊背挺得笔直却又不失谦逊之态,双手交叠于身前,眼神专注而诚恳地看着面前的总管,口中恭敬地应道:“是,有劳总管。”那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与顺从。
他缓缓地伸出手,仔细地整理着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粗布仆役服。这件衣裳是张总管后来特意派人送来的,料子虽不算精细,却透着一股质朴的气息。他将衣襟轻轻拉平,又把褶皱处细细抚顺,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专注与认真。尽管身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让他的脸色难免带着几分伤后的苍白,宛如被薄霜轻覆的花瓣,但他的目光却异常沉静。那眼眸深处,没有丝毫慌乱与惶恐,仿佛历经风雨后仍能保持内心的笃定,平静得如同深潭中的止水,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张总管打量了他几眼,似乎对他这份镇定颇为意外,没再多言,转身引路。
此番行程,并未朝向杨廷和的外书房而去,而是径直穿过一道道垂花门与蜿蜒回廊,迈向更为幽邃的内宅深处。一路向内行进,周遭守卫渐次稀少,可氛围却愈发静谧庄重;偶遇的丫鬟、婆子皆垂首敛目、步履翩然,尽显杨府内宅森严之规。
最终,张总管在一处典雅精致的院落前停下。院门匾额上写着“静心斋”三字,似是佛堂或静修之所。早有穿着体面的大丫鬟在门口等候。
“张总管。”那大丫鬟敛衽一礼,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张睿。
“春熙姑娘,人带到了。夫人正在里面等候。”张总管态度颇为客气。
名叫春熙的大丫鬟点了点头,对张睿道:“跟我来吧,夫人喜静,进去后莫要喧哗,问什么答什么,不可失礼。”声音清脆,带着内宅大丫鬟特有的矜持与威严。
“是,谢姐姐提点。”张睿微微躬身。
随着春熙步入静心斋,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花香扑面而来。院内花木扶疏,陈设清雅。正厅门开着,隐约可见里面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
春熙并未引他去正厅,而是转向西侧的暖阁。
暖阁内,一位年约四旬、身着沉香色杭缎褙子、头戴碧玉抹额的妇人正端坐在临窗的暖榻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她容貌端庄,眉眼间与杨廷和有几分相似,带着书卷气的温婉,但眼神通透沉稳,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当家主母气度。正是杨廷和的正妻,黄氏夫人。
一旁侍立着两位嬷嬷和几个小丫鬟,皆屏息静气。
“夫人,张睿带到。”春熙轻声禀报。
张睿上前几步,依照记忆中的礼节,深深一揖:“小子张睿,叩见夫人。”并未下跪,但姿态足够恭敬。
黄夫人停下捻动佛珠的手,目光落在张睿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声音温和却带着审视:“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张睿依言抬头,目光微垂,并未直视对方。
“嗯,倒是个齐整孩子,不像个粗野的。”黄夫人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听王管事说,你有一手极好的织补手艺,前几日我那几匹苏锦,便是你补好的?”
“夫人谬赞了。小子只是自幼随家母学过些皮毛,侥幸未损了夫人的珍品。”张睿谨慎回答。
“过谦了。那等手艺,便是京中‘瑞锦祥’的老师傅也未必能及。”黄夫人微微一笑,“王管事说你想在府中谋个差事?”
“是。小子与幼弟落难至此,蒙老爷夫人收容,感激不尽。只求一安身立命之所,有口饭吃,便心满意足。”张睿将姿态放得很低。
黄夫人沉吟片刻,道:“府中针线房正好缺个能掌事的管事。原本的李嬷嬷年事已高,眼神不济了。下面的丫头们手艺虽还过得去,但遇到些精细活计,总欠些火候。你既有这等本事,便先去针线房帮着管束一二,看看活计,可能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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