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七年四月初十的晨雾,宛如一层轻柔而又厚重的纱幔,缓缓地笼罩着整个泉州港。那原本湛蓝深邃的海面,此刻完全被这弥漫的雾气所吞噬,染成了一片灰蒙蒙的白。丝丝缕缕的雾气相互交织缠绕,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轻轻舞动,使得远处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氛围。
张睿静静地立在福船宽敞而坚实的甲板上,身姿挺拔如松。他的指尖缓缓划过船舷上那门崭新的铜炮——这正是昨日从九江历经激战后缴获而来的佛郎机小炮。炮身上还残留着些许鄱阳湖的泥沙,那些细小的颗粒紧紧附着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仿佛在诉说着昨天战斗的激烈与残酷。然而,水师士兵们早已精心地将它擦拭得锃亮发光,阳光洒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与周围灰暗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极目远眺,在那遥远而又朦胧的海平线上,几艘倭寇快船的身影若隐若现。它们就像一群黑色的鬼魅,在这浓稠的雾中悄无声息地穿梭游走。仔细一看,原来是李东阳派来的侦查哨船,正鬼鬼祟祟地窥探着这边的情况。
“王大人,泉州卫的斥候来了!”赵忠急匆匆地从船舱里钻出来,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已被海水浸透的密信。那信纸的边缘被海水泡得皱巴巴的,纸张也变得绵软无力,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他快步走到王守仁身旁,将信递了过去。
“说李东阳的主力船队昨晚已从泉州港浩浩荡荡地起航了。”赵忠神情严肃地说道,“在前面开路的是二十艘气势汹汹的葡萄牙战船,船身高大坚固,装备精良;后面紧跟着五十艘灵活敏捷的倭寇快船,如同一群饿狼紧随其后。主舰‘海鲨号’更是威力非凡,上面装载着三门威力巨大的红衣炮,还有三百名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葡萄牙雇佣兵负责操控这些火炮,来势汹汹啊!”
王守仁接过密信,微微俯身凑近船舷边那一抹微弱的晨光,小心翼翼地展开信件。只见信上是泉州卫指挥使郑志远刚劲有力的字迹,由于书写时过于急促,笔画间还带着明显的划痕:“李东阳要沿晋江一路北上,途经兴化府,最终前往杭州。而如今杭州卫兵力十分空虚,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恐怕难以抵挡那威力惊人的红衣炮啊。”
他极其缓慢且沉重地缓缓抬起头来,脖颈处的肌肉因用力而微微紧绷着。那双深邃的眼眸,再一次坚定不移地投向了那片仿若被铅灰色幕布笼罩着的、雾霭沉沉的海平线。眉头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一般,紧紧地拧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疙瘩,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暴起。此刻,他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似的飞速转动着各种念头,心中暗自细细思索着:那令人生畏的红衣炮啊,其射程竟高达足足五里之远,威力巨大得超乎想象;反观他们所倚仗的福船上装备的火炮,最远也只能勉强打到三里的距离。如此悬殊的差距,倘若贸然与对方正面硬拼,就如同以卵击石,必定会吃大亏,损失惨重。所以,当下最为关键的是必须要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巧妙绝伦的办法,设法悄无声息又稳妥地靠近他们的主舰,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张睿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悠悠地落在了船尾那浩浩荡荡、蔚为壮观的渔民船队上。那是经验丰富的陈老栓亲自带领着泉州本地两百艘大大小小的渔船匆匆赶来支援的队伍。每艘船的甲板上都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浸油的干柴和硫磺弹,这些看似普通的物品,在即将到来的激烈战斗中将成为足以扭转战局的致命武器。渔民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双手紧紧握着手中那磨得锋利无比的渔叉,眼神中闪烁着坚定而又饱含愤怒的光芒,那光芒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直抵敌人的内心。他们对无恶不作的倭寇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这份仇恨如同燃烧的火焰,在他们胸膛中熊熊烈火般燃烧着。
“陈老爹,泉州港外的‘黑礁区’您真的熟悉吗?”张睿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前去,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与期待。
陈老栓那张饱经风霜、黝黑粗糙的脸上立刻绽放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他微微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说道:“熟得很呐!每到退潮的时候,那里的礁石就会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缓缓露出半尺高的模样,恰似一个个狰狞可怖的怪物悄然潜伏在水中。那些体型庞大的葡萄牙人的大船一旦莽撞地驶进去,就如同陷入了泥潭之中,准保会被死死搁浅在那里,动弹不得。俺们渔民平日里经常去那个地方捕鱼谋生,对那里的地形可谓是了如指掌,每一处暗流、每一块礁石的位置都清楚地记在心里!”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与激烈讨论,计策很快便敲定下来:由英勇果敢的郑志远带领泉州卫训练有素的十艘苍山船,悄然驶向泉州港东侧,佯装发动攻击,利用火箭那耀眼的光芒和呼啸之声吸引倭寇快船的注意力;张睿则亲自率领五艘坚固的福船,满载着神机营精锐的士兵,趁着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之时,小心翼翼地绕到黑礁区西侧隐蔽起来,只等李东阳的船队鬼使神差般进入礁区,便立刻指挥渔船发起迅猛的火攻;而足智多谋的王守仁则带领剩余的战船,悄然潜伏在港外的七星礁附近,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截断李东阳的退路,将其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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