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锦官城的喧嚣在细雨后逐渐沉淀。唯有城中心那座占地广阔的“锦绣坊”,依旧灯火通明,织机运作的轧轧声透过高墙隐约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几分机械式的诡异。
云无涯和叶知秋将那被制住的老妪交给闻讯赶来的官府差役后,并未停留,直接赶往锦绣坊。那道自毁坏的“织梦罗盘”中发出的隐晦波动,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烽火,昭示着最终的对决之地。
两人并未走正门,而是绕到锦绣坊侧后方一处僻静的巷弄。高墙对于他们而言并非阻碍。叶知秋轻点足尖,身形如燕,悄无声息地翻上墙头,略微观察后,向下方的云无涯打了个安全的手势。云无涯随后跟上,动作虽不如叶知秋那般轻盈迅捷,却也干净利落。
墙内是锦绣坊的后院工坊区。与想象中深夜应有的沉寂不同,这里竟有数十架织机仍在运转!每一架织机前都坐着一名织工或绣娘,他们眼神空洞,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重复着引纬、打纬的动作。织机上流淌出的,不再是绚丽的蜀锦,而是一种色泽暗沉、纹路扭曲、隐隐透着不祥气息的布匹,其上隐约可见与“梦魇之茧”相似的图案。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正是那种特制丝线和药水混合的味道,比在天衣阁闻到的强烈百倍!更令人心悸的是,整个工坊区域笼罩在一股庞大而粘稠的精神力场中,仿佛一个巨大的、正在呼吸的噩梦之茧。
“好大的手笔!”云无涯压低声音,眼神冰寒,“以整个锦绣坊为炉,以被控制的织工为薪,编织覆盖全城的梦魇……这已不是简单的邪术,而是试图篡改一地众生心智的妖阵!”
叶知秋握紧“吟霜”,她能感觉到那股精神力场如同无形的潮水,不断试图侵蚀她的意识,耳边仿佛有无数细语在呢喃,引诱她放松警惕,沉入编织好的美梦。“核心在哪里?”她问,声音依旧稳定。
云无涯闭目感应片刻,指向工坊深处一座独立的、门窗紧闭的三层小楼。那座小楼在周围昏暗的灯火映衬下,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出最浓郁的精神波动和诡异香气。
“那里。”他睁开眼,眸中银光一闪而逝,“小心,越靠近核心,精神侵蚀越强。跟紧我。”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避开那些机械劳作的织工,朝着小楼潜行。越靠近小楼,那股甜腻香气和精神压力越强,甚至开始产生轻微的幻视——周围的织机仿佛化作了张牙舞爪的怪物,那些织工空洞的眼睛似乎在转动,看向他们。
云无涯指尖捻动,弹出几颗气味辛辣刺鼻的药丸,药丸落地即碎,散发出提神醒脑的气味,勉强驱散了一些周围的甜腻和精神干扰。叶知秋则刀意内敛,如同归鞘的利刃,将自身精神凝聚如一,不为外邪所动。
终于来到小楼门前。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
门内景象,让见多识广的两人也不禁心头一震!
小楼内部已被完全改造,不见寻常房间布置。无数色彩斑斓、泛着幽光的特制丝线从墙壁、天花板、地板各处延伸出来,如同活物的触须,最终全部汇聚到楼堂中央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七彩丝茧之上!那丝茧足有两人高,表面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邪异气息!
丝茧下方,盘坐着一名身着锦绣华服、头戴珠翠的中年男子,正是锦绣坊东家——周世轩。但与平日精明商贾形象不同,此刻他双目紧闭,面色狂热,双手结着古怪的法印,周身气息与那巨大的七彩丝茧相连,显然正是他在主持这座庞大的妖阵!
而在丝茧的正上方,虚空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的七彩晶体——正是比“惑神晶”更高级的“织梦心核”!整个工坊区域的精神力场和所有“梦魇之茧”的力量,似乎都以此为源头!
“以人心执念与梦境为丝,以邪阵为机,妄图织就掌控众生之罗网……周世轩,或者说,幽冥教的‘织梦使’,你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云无涯的声音在空旷诡异的楼堂内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周世轩(织梦使)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瞳竟然也是七彩流转,充满了非人的诡异感。他看着闯入的两人,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露出一种近乎慈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云神医,叶姑娘,你们终于来了。”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回音,“看到了吗?这是多么完美的造物!它将吸收全城生灵的梦境,剥离那些无用的痛苦、恐惧、彷徨,只留下最纯粹的‘愿力’与‘创造力’!届时,我将能编织出世界上最完美、最令人沉醉的‘真实’!这难道不是一种……慈悲吗?”
“以摧毁他人心智为代价的‘慈悲’?”叶知秋声音冰冷,上前一步,刀锋直指那巨大的丝茧和织梦心核,“不过是满足你一己私欲的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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