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老人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跪下就要磕头，被梅子溪一把扶住：“使不得。孩子在哪？我们去接她。”
“就在城外商队里。”老人抹着泪说，“她叫卓玛，意为，是个安静的孩子。”
念安听到要有新玩伴，兴奋得直拍手：“爹爹娘亲，我们现在就去接姐姐好不好？”
林劲羽笑着点头，吩咐赵成备马。梅子溪则拉着桑吉老人询问卓玛的喜好，准备房间和衣物。
一行人正要出发，驿丞突然匆匆赶来：“大人，朝廷急报！”
林劲羽接过漆封的公文，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古怪。
“怎么了？”梅子溪问。
“陛下任命我为河西节度使，你为副使。”林劲羽将公文递给她，“即日生效。”
梅子溪瞪大眼睛。河西节度使统辖整个西北边防，地位仅次于宰相。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管理河西地区，还要常驻凉州...
“恭喜大都护。”桑吉老人率先行礼，“不对，现在该叫节度使大人了。”
林劲羽扶起老人：“称呼不变。桑吉阿爷永远是我的长辈。”
梅子溪已经迅速冷静下来：“什么时候启程去凉州？”
“下个月。”林劲羽看向念安，“正好带卓玛一起去，凉州城更大，更适合孩子成长。”
念安欢呼起来，拉着桑吉老人的手就要往外跑：“去找姐姐！”
众人忍俊不禁。梅子溪看着女儿欢快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连忙扶住墙壁。
“怎么了？”林劲羽立刻注意到她的异常。
梅子溪摇摇头：“没事，可能太热了..”
话未说完，一股熟悉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猛地捂住嘴，冲向院角的木桶。
林劲羽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难道是...”
梅子溪干呕完，擦了擦嘴角，对上丈夫期待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两个月了。”
林劲羽呆立原地，手中的公文飘落在地。这个曾经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因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手足无措。
“爹爹？”念安疑惑地回头，“你怎么哭了？”
林劲羽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泪。他弯腰抱起女儿，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念安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念安眨巴着大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欢呼着搂住父亲的脖子：“都要！”
桑吉老人看着这一幕，欣慰地捋着胡须：“善哉善哉。新生命带来新希望。”
梅子溪走到丈夫身边，被他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搂住。林劲羽的目光扫过妻子平坦的小腹，又看向远处欢快奔跑的念安和等待接回的卓玛，最后落在桑吉老人慈祥的脸上。
“走吧。”他轻声说，“去接我们的女儿。”
搬到节度使府已经三个月了，府邸比丰达谷城边关的都督府宽敞许多，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娘亲。”念安揉着眼睛从内室走出来，“我睡不着。”
梅子溪放下扇子，将女儿搂入怀中：“怎么了？”
“想卓玛姐姐。”念安嘟着小嘴，“她为什么总是不理我？”
梅子溪轻叹一声。桑吉老人的孙女卓玛来府里半个月了，却依然像个影子般沉默。八岁的女孩经历了父母双亡的打击，把自己封闭得像座孤城。念安几次三番示好，都被无声拒绝。
“给姐姐一点时间。”梅子溪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她心里有伤，愈合需要过程。”
“像爹爹的头疼一样吗？”
梅子溪一怔：“谁告诉你爹爹的头疼是伤？”
“卓玛姐姐。”念安歪着头，“她说桑吉爷爷告诉她，爹爹脑子里有坏东西，要慢慢取出来。”
梅子溪心头一热。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卓玛，竟会关注林劲羽的旧疾。
“娘亲，我们去看看姐姐吧？”念安突然提议，“说不定她也睡不着呢！”
梅子溪本想拒绝，但看到女儿期待的眼神，又不忍心打击她的热情。自从有了妹妹（或弟弟），念安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总想扮演好姐姐的角色。
“好吧，但只看一眼。”梅子溪竖起手指，“如果姐姐睡了，我们立刻回来。”
母女俩轻手轻脚地来到西厢房。月光透过窗纱，照见床榻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卓玛根本没睡，正抱着膝盖坐在床头，警惕得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兽。
“姐姐！”念安欢呼一声，挣脱梅子溪的手冲了进去。
卓玛明显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墙角缩了缩。她穿着梅子溪准备的汉式寝衣，却固执地保留着匈奴风格的编发，两种文化在她身上奇异地融合。
“念安，慢点。”梅子溪轻声提醒，走到床前蹲下，与卓玛平视，“睡不着吗？”
卓玛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来府里半个月，她从未主动开口说话，只用点头或摇头回应。
“姐姐，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念安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块蜂蜜糕，“厨房刘婶特意留的，可甜了！”
卓玛看了看糕点，又看了看念安灿烂的笑脸，犹豫地伸出手，却又突然缩回，警惕地看向梅子溪，仿佛在等待责骂。
“吃吧。”梅子溪柔声道，“不够的话厨房还有。”
卓玛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糕点，小口咬了一下。甜味在口中化开的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梅子溪敏锐地捕捉到了。
“姐姐，你教我匈奴话好不好？”念安爬上床，亲热地挨着卓玛坐下，“桑吉爷爷说你会说很多种话！”
卓玛身体明显僵硬了，但没有推开念安。梅子溪正想提醒女儿保持距离，却见卓玛极轻地点了点头。
“真的？”念安兴奋地拍手，“那怎么说？”
“...shu-mo.”卓玛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带着浓重的匈奴口音。
“书墨？”念安学得蹩脚却认真，“姐姐晚安是书墨姐姐吗？”
卓玛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shu-mo...是晚安。”
梅子溪屏住呼吸。这是卓玛第一次说完整的句子！
“那呢？”念安穷追不舍。
“a-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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