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尼希公爵的尸体在华丽地毯上缓缓冷却,胸口那巨大的创口不再涌血,只余下暗红粘稠的一滩。
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混合着过度使用治疗魔法后那股甜腻的生命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艾伦·腓尼希瘫坐在沾染了父亲血迹的沙发上,双手维持着刚才扣动扳机后脱力的姿势,微微颤抖。
他脸上涕泪横流,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描绘家族荣光的穹顶画,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重复着某种祷言或咒语。
在他被【森罗魅惑】与自我欺骗共同构筑的扭曲认知里,刚才那一切——挚友们对父亲的审判、自己亲手实施的终结——依然是充满痛苦却必要的、带着某种神圣赎罪意味的仪式。
父亲的死,是罪孽的洗刷,是解脱。而自己,是帮助父亲完成这最终仪式的、承受着巨大悲伤却坚定执行正确之事的孝子。
他甚至试图对站在一旁的我们——他认知中的“挚友”与“伟人”——挤出一个理解、支持、却又难掩悲痛的扭曲笑容,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雷德尔阁下……莉西娅小姐……】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
【父亲他……他终于……安息了……谢谢……谢谢你们给了他悔改的机会……也……也让我能……能为他做最后一点事……】
他的话语逻辑依旧停留在那个被魔法扭曲的世界里,每一个字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诚挚”。
【你这家伙啊,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
【可以解除了,涅兰。】
【明白,小家伙。】
涅兰空灵柔和的回应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一股无形的、维系着某种脆弱平衡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像是阳光融化冰雪,晨风吹散迷雾。
施加在艾伦·腓尼希灵魂深处的那层【森罗魅惑】滤镜,被涅兰轻柔而彻底地解除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一瞬。
然后——
艾伦脸上那个扭曲的、试图表达理解与感激的僵硬笑容,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石膏面具,瞬间布满裂痕,然后彻底粉碎!
他空洞的眼神猛地聚焦。
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仿佛刚从一场深沉怪诞的梦境中惊醒,视线下意识地扫过周围——华丽的会客厅,面带诡异亲切微笑侍立的仆人,地毯上大片大片新旧交叠、已经发黑或尚未干涸的血迹……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具躺在血泊之中、胸口有着恐怖创口、双目圆睁却空洞无神的尸体上。
那张脸……是父亲。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他的大脑!
【父……父亲?】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难以置信的气音。
紧接着,如同海啸般的记忆碎片,毫无阻滞、原原本本、带着所有被魅惑魔法掩盖和扭曲前的真实细节与情感色彩,疯狂地涌入他刚刚清醒的意识!
陌生的钢铁巨鸟从天而降,护卫被屠杀殆尽,自己惊恐万分……林间道路上,那个银发少女和黑发青年从钢铁怪物中走出……马车里,自己莫名对这两个凶手产生了无条件的信赖和亲切感,甚至将他们奉为挚友……进城时,自己为了“保护挚友”嚣张跋扈地踢开卫兵……府邸中,父亲出现,惊骇欲绝地喊出“莉西娅·冯·霍兰德”……父亲想逃,然后……
枪声。
一次又一次的枪声。
骨骼碎裂声。
父亲凄厉的、逐渐微弱的惨嚎。
翠绿光芒亮起,伤口愈合,然后又是枪声……
循环。
还有……那些对话。
父亲恶毒的咒骂,霍兰德家族的惨状,王都屏障的秘密……
以及……最后。
最后……
艾伦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刚才,握住了那把冰冷、沉重、沾着血沫的枪。
就是这双手……刚才,听从了那个银发少女冰冷的话语。
就是这双手……刚才,扣下了扳机。
砰——!!!
那声仿佛依旧在耳膜深处回荡的枪响,此刻在他的意识中无限放大、扭曲,变成了世界上最刺耳、最恐怖的丧钟!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混合了极致痛苦、恐惧、崩溃和绝望的嘶吼,从艾伦·腓尼希的喉咙深处炸裂开来!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又因为腿软和剧烈的精神冲击而重重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具尸体!
【父亲!父亲!!】
他抱住腓尼希公爵尚有余温却已僵硬的尸体,疯狂地摇晃着,手指徒劳地想要捂住那个恐怖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让生命回流,
【醒醒!父亲你醒醒!是我!是艾伦!我……我……】
他看到了父亲涣散瞳孔中最后凝固的那一丝……似乎是对着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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