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回应这句感谢,仿佛那是不需要也不值得回应的东西。她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这昏暗的商铺,望向外面那个绝望的世界:“你找到我的地方…十字路口…附近…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她的声音里,那刻意维持的平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完全掩饰的波动,一种深藏的急切和渺茫的希冀,“…穿着和我一样作训服的?臂章是这个的?” 她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指了指自己左臂上那枚沾满灰尘却依旧醒目的火箭军导弹臂章。“或者…任何穿着军装的人?任何…活着的军人?” 她强调了“活着”两个字,透露出对结局的悲观预判。
我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冷的深井。在十字路口,除了游荡的丧尸、燃烧的残骸和扭曲的尸体,我没有看到任何活动的、穿着军装的身影。希望是残酷的,尤其是在这末世。
“没有……” 我如实回答,声音低沉而肯定,避开了她充满希冀的眼神,望向那条惨白的光缝,“……只有你。还有……很多……那些东西,没看到……其他活人。” 我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残酷的细节,打破她可能存在的幻想,“……那辆翻掉的车里……驾驶座上……有个人……但……已经烂了很久了。” 这是事实,也是让她认清现实的必要残忍。
她眼中的那点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的烛火,瞬间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一种沉重的、仿佛能将她单薄肩膀压垮的悲伤,以及某种迅速凝结成冰的决绝。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仿佛在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她又昏睡过去时,她才重新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所有的波澜都被强行冰封。那是属于军人的,面对无法挽回之损失的沉默哀悼,以及将哀悼迅速转化为生存意志的强悍本能。
“林悦。” 她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毫无波澜,如同在宣读一份阵亡通知书上的名字,“隶属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火箭军部队,上尉,外科主治医师,共产党员。” 标准的军人自我介绍,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地,简洁,冰冷,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公式化的距离感。单位、职务、军衔,清晰无误,印证了之前的猜测,也划定了她的身份边界——一个暂时失去组织的军人。
“陈默。” 我也再次报上名字,没有多余的、可能引发追问的身份补充。此刻的沉默,比任何解释都更安全。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降临,如同实质的灰尘般填满了狭窄的商铺。空气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以及门外远处那永不停歇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丧尸嘶吼。这沉默并非休战,而是无声交锋的延续,是彼此在黑暗中重新评估对方价值和威胁的缓冲。
“你的感染…” 林悦的声音再次打破了寂静,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再次落回我腰腹间那片被纱布覆盖的区域,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起伏,“…引流条只能暂时缓解局部张力,减轻肿胀和疼痛。深部的坏死组织还在那里,它们是细菌最好的培养基。没有持续的、强力的静脉抗生素冲击……没有手术刀彻底清除那些腐肉……”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字字诛心,“……感染会沿着筋膜间隙继续扩散。败血症……脓毒症休克……或者……”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我的眼睛,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坏疽……” 她没有说下去,但这两个字所代表的结局——全身性的腐烂坏死,在极度痛苦中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块块烂掉——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毛骨悚然。她的陈述,既是诊断,也是警告,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施压——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的命,在我(的专业判断)手里。
我沉默着。喉咙干涩发紧。我当然知道。系统冰冷的警告和身体内部持续燃烧的高热、以及腰间那被冰凉敷料勉强压制的腐败气息,都在无情地提醒着这一点。我的沉默,是对这残酷诊断的默认,也是一种无声的抗争——我知道,但我还没放弃。
“你救了我。” 林悦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腰腹的伤口上,仿佛在评估一件需要修复的器械,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 她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那“奇怪”的救援过程,最终选择了最中性的表述,“…过程超出了常规理解范畴。但结果是我还活着,意识清醒,主要伤势得到了初步控制。”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只有基于结果的冰冷确认。然后,她的目光终于抬起来,再次与我对视。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种基于战场等价交换原则的、清晰无比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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