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闪过,大脑发出的指令却如同石沉大海。
预期的触感和支撑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失去平衡的空荡感,以及从右臂末端传来的、更加尖锐剧烈的疼痛。
赵建军猛地愣住,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
原本应该连接着小臂和手掌的地方,此刻却被一层厚厚的、渗透着淡黄色组织和血丝的白色纱布所取代。纱布包裹着的断端,突兀地结束在肘关节下方。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瞳孔骤然收缩。
那只手呢?那只能熟练操作各种枪械、能投掷手雷、能挥舞工兵铲、能写下作战计划、能拍拍新兵肩膀的手呢?
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像是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噩梦。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甚至试图抬起那并不存在的“右臂”来确认。
只有肩关节带动着那截断臂微微晃动了一下,带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更加冰冷残酷的现实。
“…我的手呢?”他抬起头,看向李长海,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极度不确定的茫然,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
李长海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建军的目光又缓缓移向自己的“右臂”,死死地盯着那团纱布,眼神从茫然逐渐变为震惊、恐惧,最后凝固成一种死寂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的手…”他又喃喃了一遍,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细微的颤抖。
突然,他像是疯了一样,猛地用左手撕扯着右臂上的纱布!
“老班长!不要!伤口会裂开的!”李长海惊呼着扑上去想阻止他。
“放开!”赵建军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左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推开小李,疯狂地撕扯着。纱布被扯开,露出了下面狰狞的、缝合不久的截肢创面,皮肉外翻,颜色异常。
眼前的景象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颜色和声音。他听不见李长海带着哭腔的呼喊,听不见外面忙碌的声响,只看得到那截消失的手臂,和随之彻底崩塌的未来。
“…没了…”他喃喃自语,左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软下去,眼神彻底涣散,空洞地望着屋顶。
“排长…排长你别这样…”李长海哭着哀求,“指导员说了,只要好好恢复…”
“恢复?”赵建军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尖锐的自嘲和绝望,“恢复成什么?一个没了手的废物吗?!”
他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长海,语气急促而激动:
“我拿什么恢复?啊?我怎么握枪?怎么装弹?怎么扔手榴弹?怎么拼刺刀?!”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咆哮,引得不远处其他伤员和医护人员都纷纷侧目。
“我成废人了!一个连枪都拿不了的废人!我还留在部队干什么?!等着你们养活吗?!等着拖累大家吗?!”
剧烈的情绪波动牵动了伤口,剧痛传来,但他仿佛毫无知觉,只是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愤怒、不甘和彻骨的绝望,滚落下来。
“排长…”李长海泣不成声。
“出去。”赵建军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和麻木,“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排长…”
“我命令你出去!”赵建军用尽最后力气吼道,随即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李长海,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李长海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慢慢退出了隔间。
从这一天起,赵建军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拒绝交流,无论是谁来看他,无论是安慰、鼓励还是汇报工作,他都紧闭双眼,毫无反应,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他拒绝进食,每次护士或者战友来喂饭,他都紧咬牙关,或者干脆把头扭开。只能靠营养液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
他拒绝一切治疗配合,换药时身体僵硬,眼神空洞地望着别处,仿佛那截残缺的肢体已经与他无关。
他的迅速消瘦和日益严重的颓废绝望气息,让所有关心他的人都心急如焚。
赵建军的情况并非个例。其他重伤员也大多陷入了不同程度的精神困境。
一个名叫孙浩的战士,面部在爆炸中被严重灼伤,虽然经过清创保住了眼睛,但视力严重受损,几乎失明。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情绪彻底崩溃,疯狂地砸碎了手边能碰到的一切东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让我死!我看不见了!我还能干什么?!”
另一个叫大牛的机枪手,为了掩护战友转移,双腿被倒塌的墙体砸中,为了保命不得不进行双膝以上截肢。这个曾经能扛着重机枪飞奔的超人,醒来后发现自己失去了双腿,没有哭闹,没有喊叫,只是沉默了很久。
然后在一天夜里,他竟试图用双手支撑着爬下床,想要“归队”,结果重重摔在地上,伤口崩裂,鲜血淋漓。被扶起来后,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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