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接过,递给新兵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几个人就着昏暗的灯光,在营房角落默默吞吐着烟雾。
“班长,”新兵吸了一口,被呛得咳嗽两声,小声问,“…怕吗?”
王磊吐出一口烟,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西山的方向一片浓墨。“怕个球,”他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干就完了。记住训练时的动作,跟着我,别掉队。” 但他眼神深处,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在仓库一个僻静的角落,阿尔乔姆庞大的身躯蜷坐在一个弹药箱上。他面前摊开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旁边放着一支快要用完的铅笔。
粗壮得像胡萝卜的手指,极其笨拙却又异常认真地,在纸上一笔一划地临摹着几句用西里尔字母写成的歌词。
那是苏联歌曲《最美好的前途》的片段。他一边写,一边用低沉的、带着浓郁口音的俄语,近乎耳语般地哼唱着破碎的调子。
“啊,最美好的前途!可不要对我冷酷,可不要对我冷酷,不要冷酷……我就从零点起步,向最美好的前途,向最美好的前途,哪怕是漫长的路……”
昏黄的灯光将他孤独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那低沉哼唱,伴着他迎来最冷酷的现实。
医疗站里,灯火通明。吴笛带着各班排卫生员们,正在清点、分类堆积如山的医疗物资。止血带、血浆、绷带、麻醉剂、手术器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吴哥,截肢器械…要不要再多准备两套?”一个年轻的卫生员小声问道。
吴笛清点的手顿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郑功那血肉模糊的断腿,眼神一暗。“准备吧。”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他动作专业而迅速,但紧抿的嘴唇和偶尔失神的瞬间,暴露了他内心承受的巨大压力。
林悦巡视着各个前置医疗点,在一个帐篷里,她遇到了一位战前就是外科主任的老医生。老医生看着眼前码放整齐的器械和药品,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林医生,说实话,我心里没底。”老医生声音低沉,“这种规模的攻坚战,又是地下坑道…伤亡…恐怕会超出我们的处理能力。”
林悦停下脚步,看着这位经验丰富的前辈,坚定地回应:“怕也得顶上去。我们多准备一分,检查得再细一点,前方受伤的战士们,活下来的希望就多一分。”
食堂里,今晚的伙食明显比平时丰盛,甚至罕见地见到了肉腥。但偌大的食堂却异常安静,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压抑的咀嚼声。
大家都隐约感觉到了那山雨欲来的气氛。一位带着小女孩的母亲,默默地将自己碗里唯一一片薄薄的肉片,夹给了旁边一张桌子上,一个面容还带着稚气的小战士碗里。
小战士愣了一下,看着碗里的肉,脸瞬间红了,手足无措地想推辞。
“吃吧,孩子。”母亲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吃饱了,才有力气…平安回来。”
小战士看着母亲和她身边眨着大眼睛的小女孩,鼻子一酸,重重点了下头,埋头大口扒拉起饭菜,眼泪却无声地滴落进了碗里。
维修车间和武器工坊更是彻夜灯火通明。老师傅们带着满身油污的徒弟,围着坦克、步战车敲敲打打,进行着最后的检修。
角落里,更多的人在赶制简易爆炸物、加固盾牌、打磨适合近距离战斗的冷兵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锉刀摩擦金属的嘶嘶声,构成了战前夜晚独特而坚实的协奏曲。
夜深了。
肖剑轻轻推开医疗站里一间隔离病房的门。秦冷峰躺在病床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到肖剑,挣扎着想坐起来。
“队长…”
肖剑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别动,好好养伤。”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过多的言语在生死与共的战友之间显得多余。肖剑的目光落在床边,那里放着秦冷峰那支保养得锃光瓦亮、每一个部件都调试到最佳的突击步枪。
肖剑伸出手,拿起那支步枪,背在了自己身上。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
秦冷峰看着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最终只是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替我…多杀几个…”
肖剑用力握了握他没受伤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病房。那支突击步枪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仿佛承载着战友未尽的意志。
在各个营房的角落,走廊的尽头,甚至厕所隔间里,许多战士借着微弱的手电光或窗外透进的月光,在纸片、烟盒、甚至包装盒的空白处,写下简短的留言。
“妈,儿子很快来找您了…”
“同志,如果我回不来,替我重建昆明。”
字迹潦草,语言朴实,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却包含着最朴素、最真挚的牵挂与嘱托。
写完后,他们小心地将这些“家书”折好,有的塞在枕头底下,有的交给关系最铁的战友,更多的,只是默默塞进贴身的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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