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机倒把”这四个字,像一块淬了寒冰的巨石,重重地砸在了何晓蔓家原本温馨和睦的小院里。
张翠芬说完,自己都觉得后背发凉,紧张地看着何晓蔓,生怕她被这个晴天霹雳给吓傻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何晓蔓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她甚至还有心情,将锅里最后一点面疙瘩捞进碗里,递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宁宁。
“先吃饭。”她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然后才转过头,看向急得满头大汗的张翠芬,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嫂子,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还能有谁!”张翠芬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气得直拍大腿,“肯定是丁敏君那个毒妇!我今天去卫生所拿点纱布,听里面的小护士说,她昨天被调走了,调去了三十里外的红星农场!肯定是她怀恨在心,临走前给你泼的这盆脏水!”
她越说越气:“这女人心也太黑了!投机倒把,这可是要人命的罪名啊!她这是要把你往死里整啊!”
何晓蔓闻言,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原来如此。
她就说嘛,无风不起浪。原来是那条美女蛇,在被赶走前,还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这笔账,她记下了。
很快,何晓蔓就亲身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做着针线活,但门外却冷清了许多。没有了往日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军嫂,也没有了排着队等量尺寸的孩子。
偶尔有军嫂路过,看到她,眼神都变得躲躲闪闪。一些原本热情跟她打招呼的人,现在都像躲瘟神一样,低着头,快步走开。她们的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羡慕和崇拜,而是变成了复杂难明的怀疑、猜忌,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仿佛她何晓蔓,不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邻家妹子,而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品,沾上一点关系,就会粉身碎骨。
就连幼儿园的老师,在送安安和宁宁出门的时候,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谣言,比刀子更伤人。
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杀人于无形。
下午,政委夫人吴秀芳也来了。她不像别人那样避讳,直接走进了院子,脸上带着凝重的担忧。
“晓蔓。”她开门见山,声音里透着关切,“外面的流言,你都听说了吧?”
何晓蔓点点头,给她倒了杯水:“吴大姐,你放心,我没事。”
“怎么能没事!”吴秀芳接过水杯,却没心思喝,她眉头紧锁,“你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投机倒把’这顶帽子,要是被扣实了,那后果不堪设想!不光是你,连延川都要受牵连!他现在正是往上走的关键时期,绝对不能出半点岔子!”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郑重地问道:“晓蔓,你跟大姐说句实话,你……你到底有没有……”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何晓蔓看着她满是关切的眼睛,心里流过一阵暖意。她知道,吴秀芳和张翠芬是真心在为她担心。
她摇了摇头,神色坦然,目光清澈见底。
“吴大姐,我跟你交个底。”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我何晓蔓,顶天立地,没做过任何一件亏心事。我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
她站起身,从屋里那个小铁盒里,拿出了那个记得密密麻麻的订单簿,和一沓厚厚的、从供销社买布买棉花时攒下来的票据存根。
她将本子和票据,一起放在了吴秀芳和张翠芬面前的石桌上。
“嫂子们请看。”
“这是我的订单记录,我给谁家孩子做了衣服,收了多少手工费,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笔交易,都有人证。”
“这些是我买布料和棉花的票据。哪天买的,买了多少,花了多少钱和票,上面也写得明明白白。供销社的售货员大姐,就是我的人证。”
“我挣来的钱,一部分存了起来,另一部分,用来买了家里的新家具。家具店的收据,我也留着。这也是人证。”
她一条条,一款款,说得清清楚楚,逻辑分明。她所有的收入和支出,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每一笔都有据可查,根本不怕任何人来查。
吴秀芳和张翠芬凑过去,看着那本子上娟秀的字迹和那些保存完好的票据,两个人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一大半。
“哎哟我的天!晓蔓你……你居然把这些都留着!”张翠芬又惊又喜。
“当然要留着。”何晓蔓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洞察世情的通透,“嫂子,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也想告诉你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从一开始立规矩的时候,就想到了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证据。”
她心里清楚,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被人抓住把柄,无限放大。所以,她必须谨慎,必须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明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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