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那几个被香味馋哭了的半大孩子,何晓蔓在废弃小屋里,一直等到了夜幕四合。
当最后一丝晚霞,也被地平线下的黑暗所吞噬,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混沌的灰蒙蒙之中时,她才再次行动起来。
她将早已晾凉的卤肉,分门别类地装进几个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干净的油纸包里。猪头肉、猪蹄、猪耳朵……每一样都码得整整齐齐。
然后,她将这些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看起来又大又旧、还带着补丁的竹编大篮子里,上面再盖上一块灰扑扑的旧棉布,遮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装扮。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脸上还带着几道伪装的灰痕,头上那块蓝色的印花头巾,更是将她的脸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只会把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要去赶夜路的乡下妇女。
夜幕,是最好的保护色。
何晓蔓深吸一口气,提起那个沉甸甸的大篮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县城黑市,位于县城西边,一片废弃的旧仓库区。
这里,是阳光照不到的灰色地带,也是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唯一一个能让“自由”二字,野蛮生长的地方。
白天,这里是死城,荒无人烟。
可一到晚上,这里就仿佛活了过来。
一盏盏昏暗的马灯、煤油灯,在断壁残垣间亮起,照亮了一张张或警惕、或麻木、或贪婪的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烟味和各种食物混杂在一起的、复杂而独特的气味。
这里,就是黑市。
何晓蔓提着篮子,走进了这片鱼龙混杂的地界。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到处都是人。
有挑着担子,鬼鬼祟祟卖自家鸡蛋的农民;有兜售着来路不明的布料、白糖的“倒爷”;甚至还有人,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交易着粮票、肉票……
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彼此才能听懂的黑话,进行着交易。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像一群在黑暗中觅食的野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危险。
何晓蔓知道,这里虽然充满了机遇,但也同样充满了危险。
她一个单身女人,提着一篮子价值不菲的“硬通货”,一旦被有心人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着找个地方蹲下,扯着嗓子叫卖。
她只是提着篮子,装作一个普通的买家,不疾不徐地,在人群中穿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她在找一个人。
一个能在这里镇得住场子,讲规矩、有信誉的“接头人”。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做生意,必须要找个靠谱的靠山。不然,就算东西再好,也只会被那些地头蛇一样的混混,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很快,她的目光,就锁定在了黑市最中心的一个位置。
那里,摆着一个最简陋的摊子,摊子后面,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穿着一件黑色的旧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他脸上,从左边眉骨到右边嘴角,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骇人。
他没有叫卖,只是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柱子上,抽着烟,一双锐利的眼睛,像鹰一样,审视着整个黑市的动静。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混混,一看,就是他的手下。
“黑子哥,那小子又来了!”
“妈的,真是阴魂不散!”
何晓蔓的听力极好,她听到,几乎所有路过他摊子的人,都会恭敬地,或者说,是畏惧地,叫他一声“黑子哥”。
地头蛇!
何晓蔓的心里,瞬间就有了判断。
这个刀疤脸男人,十有八九,就是这片黑市的“老大”。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妈的!你小子找死!敢在黑子哥的地盘上卖假货!”
“打他!给老子往死里打!”
何晓--蔓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男人,正被几个混混围在中间,拳打脚踢。他怀里,还掉出来几个用泥巴和糠壳做成的“假鸡蛋”。
那个瘦小男人被打得哭爹喊娘,连声求饶。
而那个被称为“黑子”的刀疤脸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口烟圈,对着身边的手下,吩咐了一句。
“别打死了,留口气,扔出去。”
“是,黑子哥!”
很快,那个卖假货的倒霉蛋,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着,扔出了黑市的范围。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周围的人,都像没看见一样,继续着自己的交易,仿佛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何晓蔓看着这一幕,心里,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黑子,虽然看着凶神恶煞,但却是个讲规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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