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仪式结束后的第二日清晨,天光堪堪刺破晨雾,杜若萱便踩着沾露的石阶,径直往顾晏之的院落去了。
守院的内侍见是她,只躬身行了个礼,便掀了竹帘放她进去。
屋内的紫檀木案上摊开一张宣纸,顾晏之不知在写着什么,狼毫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他连头都没抬,墨色的眸子依旧凝在那密密麻麻的字行间,仿佛她的到来,不过是扰了他案头清净的一阵风。
杜若萱也不绕弯子,甫一站定,便开口:“殿下,今日天气晴好,要不要出去转转?”
顾晏之的笔尖顿了顿,落下最后一个字,这才慢条斯理地搁了笔,:“不了,孤还有事要忙,你若无事,就先回去吧。”
他语气里的疏离几乎要凝成实质,可杜若萱却只当是他前几日主持祈福仪式太过劳累,心神倦怠,非但没退缩,反而上前两步,声音软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既是如此,那殿下今日便好好歇着。明日呢?明日殿下陪我在山上转转可好?我还没看过万神山的风景,出去走走也能松快松快筋骨。”
顾晏之垂着眼,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杜若萱这枚棋子,早已失去价值。
他素来懒得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半分心思,正欲开口回绝,可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杜若萱今日的坚持,未免太过刻意。
他心头猛地一跳,六皇弟顾遇之……那个素来藏得极深的家伙,难道真的有胆子,在这皇家祈福的万神山上动手?
一念及此,顾晏之的眸色沉了沉。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向来惜命,断没有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探顾遇之胆量的道理。
可转念再想,这里是万神山,父皇因风寒加重,才让他代行祈福,此事并未大肆宣扬,知情者寥寥无几。
顾遇之若真敢在此地安排刺杀,那父皇必会认定,顾遇之的矛头是直指君父,届时雷霆之怒降下,顾遇之不死也得脱层皮。
风险极大,可收益更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顾晏之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不过是转瞬之间,便已有了决断。
他抬眼时,眼底的疏离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专注与温柔,笑意温润得能化开晨间的凉意,他望着杜若萱,声音低沉悦耳:“好,明日我陪着你。你想去哪里,都好。”
杜若萱紧绷的脊背倏地一松,唇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这场刺杀,本就是她向六皇子顾遇之进言的计策。
她只说太子近来对她多有怀疑,不如安排一场“意外”,届时她找准角度替太子挡箭,凭着这份救命之恩,既能彻底取信于顾晏之,往后在太子身边传递消息,也便能更加得心应手。
顾遇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先前借着杜若萱的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搅乱了对方的部署,这般甜头尝过一次,便再也放不下。
在杜若萱彻底暴露前,他当然盼着她能在太子身边扎得更深,于是几乎没有犹豫,便调了一队心腹私兵,交给杜若萱调度。
可他也没想到,杜若萱的心思,早已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她总觉得不对劲——顾遇之似乎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太子更绝非残暴无度的人。
疑心一旦生了根,便再也拔不掉。
所以,昨夜趁着月色,她又悄悄寻了那队私兵的头目,压着嗓子,追加了一道密令。
她要的,不是简单的对太子的救命之恩,更重要的是借着这场刺杀,金蝉脱壳——待她“中箭”倒地的瞬间,这队私兵要做的,就是立刻将她“劫走”,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万神山。
她需要一段时间,离开这盘棋局,亲自去查一查。
风从半敞的窗棂钻进来,卷起案头的宣纸边角,顾晏之望着杜若萱眉眼弯弯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而杜若萱迎着他的目光,也笑得温婉柔顺。
送走杜若萱后,顾晏之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凝,他沉声唤来顾青。
“去取护心内甲,要最快的速度。”顾晏之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唯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另外,备上那柄淬了寒铁的匕首。”
顾青心头一凛,主子这般郑重,显然是此行凶险万分。
他不敢多问,只低低应了声“是”,旋即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夜色里。
顾晏之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眉头越皱越紧。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夜色尚未褪尽,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
道观的石板路上积了一层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顾晏之外罩一件玄色披风,早已候在门口。
不多时,杜若萱也款款走来,两人刚要迈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太子殿下,杜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顾晏之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只见沈玉薇正站在廊下,身上披着一件火红的狐裘披风,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道童挥舞着扫帚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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