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寡妇甚是厉害,三言两语,把云老太太气的不轻,恰巧云依依闯了进来,看了这情景有些慌了神。云老太太骂道:“彩月,你这糊涂蹄子,怎么让小姐跑了进来,快带了出去?”
彩月本一直陪王瑾琀站在屋内,云依依分明是被彩凤领来,但这顿骂她也只得受着,就应承着抱起云依依,“我的小祖宗,你这不不是给我找骂么。”
云依依自知连累了彩月,一声不吭地随她将自己抱出去,那一日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翠喜。云老太太不想因为翠喜损了云家的体面,让云易尚亲写了休书送出。此时云老太太终于明白,古语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不过是妾室,自是没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深重,想着以后再多珍重王瑾琀几分,也只怕再没了机会。
翠喜一家这一闹,翠翎海晏穿花云缎的旧事,便如风卷残云般在扶苏城传开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听闻此缎名号,无不面色骤变,讳莫如深;而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更是添油加醋,将那燕霊织机说得神乎其神,竟惹得城中百姓不敢熄灯夜行。
数日后,一位老妪不请自来,叩响了云家的大门,自称其家祖是当年参与织造云缎之人。这老妪年过期颐,满头青丝早已化作霜雪,深陷的眼窝周围布满岁月刻下的沟壑,一身竹布青衣裹着枯瘦佝偻的身子,远远望去,活似一截被风干的朽木。她唇齿凋零,说话时漏着风,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非得凑近了才能听清。云老太太见她年岁相符,且手上竟无一丝织工常有的老茧,心中已信了三分,便领着家人围坐于堂前,细细听她讲述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云依依到底是个孩子,按捺不住好奇,趁着彩月去取衣裳的空当,偷偷溜到墙角,竖起耳朵听那老妪说话。只听她幽幽道:“假金方用真金镀,若是真金不镀金……”正欲再听下去,却忽觉衣角被人轻轻一扯,抬头便见王瑾琀站在身后,眼中虽带着疲惫,嘴角却仍挂着温柔的笑。她伸手轻抚云依依的发顶,柔声道:“依依乖,这不是你该听的。”说罢,便唤来彩月将她抱走。
云依依被彩月搂在怀里,仍不住回头张望,只见王瑾琀站在廊下,逆着光,身影单薄如纸,却仍朝她浅浅笑着。那笑容温暖如初,仿佛一切风雨皆有她遮挡庇护。云依依忍不住伸出小手,喊道:“娘,依依也想听婆婆讲故事!”
王瑾琀却只是摇头,轻轻挥手示意彩月速速带她离去,而后转身回屋,将门轻轻掩上。那一日格外漫长,云依依夜里睡得昏沉,恍惚间似觉有人坐在床边,指尖轻抚她的脸颊,低语呢喃着什么,可那声音太轻,她终究没能听清。
翌日清晨,王瑾琀带着她去向云老太太辞行,随后便收拾了行囊,连同那只黄花梨木匣,一并交给彩月,嘱咐她将云依依送往望城镇的娘家小住几日。
云依依懵懂不知,这一去,竟成了永别。待她再回扶苏城时,爹娘的坟前,青草已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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